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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风流听无声 by薇诺拉(架空历史,宫廷侯爵,虐恋情深,江湖恩怨)-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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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已惊惶失措的郝玉菡见了丈夫,一半源于受吓不轻一半源于女人撒娇的本性,呜咽起来。“哭什么?!”倪珂头一回对自己其貌不扬的妻子露出鄙夷不耐烦的神情。“阖眼咽气前,这一府老小,我还护得了!”
  甲胄百人见得小王爷,好比拨开云翳见光明。个个摩拳擦掌,扬言必要拼个鱼死网破。
  “你们想让那些御林军寻得藉口,将我就地斩杀么?!”倪珂落座于大厅正位,扬手轻轻一挥:“好了,我自有分寸。更深夜凉,你们暂且退下。”
  无一兵士奉命退离,堂内却鸦雀无声。胡安更是牢牢握拳,浑身打颤,忍泪不语。怪异的安静氛围内,忽然响起了一阵尖厉似哭的笑声。那笑声如墨滴入水,盘旋于琼楼高顶,久久不散诸空。“众人皆哭你独笑,为何?”倪珂侧了侧头,以目光寻得那个被一群高头大马的兵士遮于身后的落笑之人。那人身形佝偻得还比不过王府别苑的一株矮灌。五官虽尚算端正,可面色枯焦像得了黄疸,俨然一个手不缚鸡的酸文生。
  他走上前来,单膝跪于小王爷身前,说话声也尖细怪厉,“卑职一笑太子借题发挥却优柔寡断,失其千载良机;二笑王爷对敌之策已了然于心,保我一府无忧;三笑这二分天下今夜过后便将顺天应民合而为一,却独独少不了一个李相如!”
  “李相如,原来你就是李相如。”倪珂略一点头,寡淡的面容已泛起几许不动声色的笑意,“听说你曾任吏部主簿,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是否言过其实?”
  “卑职一无所长,唯眼力好而已。”
  “御林军可识得?”
  “如数家珍。”
  笑得渐明了些,转过话锋道,“你可知我为何迟迟不重用于你?”
  “卑职相貌不佳。”
  “何止是相貌不佳,简直是面目可憎。”倪珂面带讽贬地瞟了一眼身前人,微微竖眉道,“既然知道,还不去了?!蔺氏相如勇谋双全、完璧归赵,驰誉华夏九州;司马长卿琴挑文君、凤求于凰,肩担千古风流。这般大好的名字,岂可容你这等卑微猥劣、哗众取宠之人亵渎!”
  “尘世众生,十常六七想如王爷这般国色倾城,十常八九想如殿下这般国士无双。然——”李相如抬起眼皮径直看向倪珂,神态不羞不怒,不卑不亢。虽将一捆马屁拍得掷地有声,面上倒丝毫不现谄谀之色。他说,“王爷是临尘之仙,金缕天造;殿下乃九五之圣,琼树临风。卑职一介凡夫俗子又岂敢妄存非分之想。借名于先贤,不过是画饼充饥,聊以慰藉罢了。”
  “识人心、会说话、喜怒不形于色,好。很好。”倪珂侧眼看了看我,复又望向了李相如,是真正展颜舒心地笑了:“我不给你一兵一卒,只给你一袋丹砂一册纸本,你可有信心替我阻了那千军万马?”

  第 35 章

  三十五
  1
  王府门外,一道丹砂线蜿蜒猩红,似大地洇血的伤口赫然在目。森森月光下毫无声息的玉王府,静若卧榻而眠。
  “玉王府果然是无人了。遣使这一獐头鼠目的小儿来拦我御林英杰,可笑至极!”
  李相如面含一笑,扫了一眼身前人,缓缓道,“徐谢之,浙江临安人士。弱冠有三,因家中排行第七,人亦称你‘徐七郎’。尚有老母在堂,孀居桐庐。王爷知你多年未回故里,着我代问一声,不知令堂是否安好?七郎居于这花不败月常圆的长安城,已有娇妻孺子软语温情、承欢膝下,自然不闻杜宇长啼流水长恨;自然不见白发慈母日日守于浮玉山下,夜夜泣于钱塘江畔,锥心刺骨声声相问,‘七郎,七郎,你何时归?’”
  《九歌》有云,悲莫悲兮生别离。人之向往骨肉亲情,从来不亚于久旱下的稻苗渴煞青天雨。莫说适才还横眉一声“可笑”的徐七郎早已眼底噙泪,难掩满面思乡念母之情,纵是发须皆白的丁煌亦是心头一热。
  李相如从怀中摸出一册纸本,借着皎月当头,复又看似随意地点报出几位兵士的姓名身家、生辰八字,竟全然相契,一言不差。御林军将士共计不下六千,这些人不过为其中的碌碌之辈。教头丁煌闻其侃侃而谈也不免一惊,心道:便是我也未尝能一一具名。
  “众军士可视自身性命若草芥,但求取义成仁,难道亦能枉顾亲戚宗族?!生杀一念间,何必非到‘子欲养而亲不待’之时,方知追悔莫及。”李相如将手中纸本高托过头顶,微微动唇一笑。那个超然平静的笑容如一层肮脏的沾灰靡靡降来,成为数千兵士的心头阴影。他说,在下掌中纸本,神机三营的将士人手一册。王爷有令:今个夜里御林众将谁人胆敢越过此道丹砂线,九族连诛,童叟不留!
  实则那纸本中空无一字。
  小王爷知道,李相如知道,但数千持兵带甲的御林军不知道。御林英杰,个个明眸焕然,雄姿勃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却只在这一道几欲随风而逝的丹砂线前犹豫不前。
  “冬夜漫寒,谁人不觉褥子亲昵?王爷他明日一觉睡醒,自然不记得今个夜里何人造访了王府。而王爷都不记得的事不记得的人,我李相如一介迂夫酸儒,又岂敢存留一心。众位将士自可放心去了。”御林众军策马于原地徘徊,既不敢向前,又不甘离去。马蹄踩得大地声声喘吟,烟尘滚滚入霄。李相如似是了若指掌于他人所想,又淡然道,“王爷亦言,待天际破白,自会去刑部作个交代,届时清者自清,忠奸自分。王爷一言九鼎,绝不让众军士为难!”
  一个御林兵交头接耳于身边人,“端的就信那贼人一回,今夜我们便回吧?”
  另一个御林兵点头称是,只道,“若他明日不去刑部,我们杀将回来便是了。”
  丁煌不动声色寻思半响,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掏出他的兵器——一只精铁铸造的算盘。跨马奔来,一声猛喝:“我丁铁算孑然一人,不怕诛亲灭族!今日取了那黄毛贼子的项上人头,一如取那蔓上结的熟瓜!天能耐我何?”
  “老将军稍安勿躁,有人托我给你捎一句话。”
  “黄毛贼子妖言惑众,恕老朽一字也不听!”
  “并非小王爷有话相留,”李相如摇了摇头,“那个人,是老将军一掌将他送入这手足相残的两难境地,似前有深渊,后有崖峭;也是老将军一掌将他送入了这身不由己的京畿是非,如鱼入沸鼎,倍受煎熬。可即便如此,那个人不计前仇,仍嘱托我给老将军捎一句话,‘弃屐容易折臂难,还望前辈自作打算。’”
  丁煌一个急停驻马,回眸望了那些不过弱冠而立的青鬓兵士,细细咀嚼了李相如所言。一幕远景渐渐清晰起来:那日裴少颉主动请缨,太子费铎却按住他的手说,你还年轻,前途似锦。
  个中滋味。唯品者自知。
  不由仰天长叹,老泪纵横,连连呼号:“廉颇老矣廉颇老矣!”
  李相如默默相视那曾手执一把铁算而不可一世的沙场老将,他那一瞬间苍老绝望的姿态令人猝不及防。成王败寇、伴君伴虎,少不得暗暗一声“兔死狐悲”的嗟叹,策马而回。
  2
  若与一只饿虎狭路相逢,你必不能让它嗅到你身上的惊恐之气。倪珂十三岁时对我循循教导,那种带血的气味会让你遭遇灭顶之灾。
  翌日正午,李相如一身缟素,抬一口棺进了刑部。他涕泪交加,双唇不断哆嗦,颤声读出了手中的折子。这件事情很快传至街知巷闻。如一种瘟疫獗虐了皇城,亲玉王的众官纷纷随之告病,上朝的文武折了半数不止。
  “卑职斗胆摹了王爷的字迹,替王爷拟了一折《伏罪疏》,待日上三竿自去刑部作个交代。”倪珂将李相如递上来的折子从头至尾细读了三遍,便又把那素笺置上案子,唤人取来了笔墨,在那洋洋洒洒一篇章的结尾处多加了一言。“拟的好,摹的也有八分相似。只不过一者,壁上之龙,犹须点睛,”他复将折子递还予李相如,以一种赞赏而调侃的目光看向他,轻轻笑道,“再者,我可没你说的那么‘弱难禁风’。”
  李相如双手接纸来瞧,遂跪倒而拜,恨不能把自己拍成饼子平铺于地:“王爷这一句便叫那死龙化活,飞腾九五了!”
  陛下登位二纪以来,披文握武,笃仁百姓,升平四海。奈何久劳至疾,宇内同哀。臣临危受命,自竭以所能,夜不成寐,日不敢怠。然素湛于医术却莫能助焉,此罪当笞一百。
  太子欲兵犯漠北,臣得言如骇闻凶耗,五脏俱焚,忧患日笃。故屡屡进言于上,应以耕稼为先,干戈为后也;应以苍生为重,攻誉为轻也。然冒不韪以触天颜,此罪当笞三百。
  龙逢进谏,视死同归;比干挖心,垂德千古。观此二人,何贤之有?非其钓誉沽名、逆流犯上,何来恶积祸盈、天怒人怨;何来商汤兵起、武王东伐?然今之事,庶几相近。臣纲罔顾,陷太子于屠忠戮良之不仁、豺桀虎纣之不义,此罪当诛。
  战鼓近,号角催。青壮出征裹尸还,白发送子望南归。铁蹄蹴踏,难觅未焦之土;旌旗血染,满目铮铮之骨。臣叨食朝禄,摄居中枢,竟见百姓将堕水火而缩手袖间,此罪百死莫赎!
  臣久病不愈,弱难禁风,唯恐时命将尽,故常备薄棺于身侧,循以自戒。当初既无一寸之功,而今又获千丈之罪。是以揾血恳请太子,斩臣祭旗,挥靡苍穹。哀哉!未老头白,韶华何在;悲哉!时不我待,壮志空怀。画梁江山,茕燕难哺;王谢旧巢,谁与衔泥?
  孔子这厮滑头得很,教唆当儿子的“小棰则待过,大杖则逃走”。这折深谙其道的《伏罪疏》简直能媲美《出师表》的影响力。颠缁倒素一席剖白,唬得全天下的老百姓都信以为真。
  他们恍然大悟,原来小王爷除了长得好看外还有一腔同样好看的忠心——那他以前做过什么大多可以既往不咎了。贩夫走卒自然听不出这绝非简单一折伏罪疏,倒是一篇讨檄文。字里行间充斥着“君负其臣”的迫不得已。但是,装聋作哑二十余年的文人骚客们,在对改朝换代的燕尔新婚之情消弭殆尽后,终于自此听出了“七年之痒”的弦外之音——虽痒得迟,但还是挠人心肠地痒了:费氏的江山兴许不过是昙花一现,强弩之末,时至今日到尽头了。棋逢对手,往往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所以那些剑客生死相搏前,先遥遥相望几个时辰并不单是彼此看对了眼儿)。处心积虑至此,不白他一些头发,天理何存。
  听闻费铎在朝上让人将这折子读出后,对半壁空空的朝堂大动雷霆之怒:“好一声‘王谢旧巢,谁与衔泥’!好一个‘忠君体国’的千古贤臣!他真以为我不敢杀他吗?!”
  反倒是一向骄纵轻狂的裴少颉第一个站出来规劝太子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场风波最终以砍了丁煌人头的结局宣告平息。为首的另几位御林军士亦被悉数流放。太子对倪珂的封赏(或者说补偿)刚刚送出朱雀门,一前一后两顶华盖大轿恰其同时出了玉王府。一顶舆夫十六人的紫檀红帐轿,一顶舆夫八人的白玉青幔轿。所有的舆夫都脚蹬赤金打裹的皂靴,头扎银丝掺织的帩巾。玉王侍卫横排四人,列陈难数,跨着紫骝马缓缓行于前后。个个银甲白氅,威风凛凛,登样得像子龙在世。从不坐轿的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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