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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福春-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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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邵爵还在,手里握着沾满同门血肉的剑。

“你没吓坏吧。”

我不住笑笑,想来不该对他有所怀疑。他能做到如此,我心中动容。

这一回蛮空派受挫不小,山下野火也烧上了山,我们将肉丸子安顿好了便从山中地道离开。途中听邵爵说起这几日的事,只道是他为了损失少些,用了点口舌计量。

马背上颠簸的腰背酸疼,我向后倚在他胸口,“小哥,将来你怎么打算?”

“这一回可算是和师门决裂了。”他垂头在我耳畔道:“那地契呢?”

我从怀中抽出,迎大风甩了甩,“花了好多银子呢,怎么会弄丢?”

他笑,头一回这样毫无负担,“好,你就是我的将来。”

然而话到此处,我心中却一空,“那之前说的那些……生生死死的,还有你的伤呢?”

他不回答,指着眼前渐起的朝霞,笑声触着我的鬓发,“小福啊,天亮了呢。”

心里起起伏伏又归于宁静,眼前云海层叠,心中风云渐平,罢了,将来事将来说。

自打与邵爵一起从蛮空逃出之后我便在驿站里睡了两天之久,醒来入耳的是街中如水驴铃,起身便见好大的阳光,邵爵在那阳光里低头拨弄窗边一支野菊花,“还好醒了,差点以为你就这么饿死过去了。”

我边啃硬馒头边听他说好消息,眉君道人手中的另一片舍利也被他盗来了。

他见我笑得开心也眉目弯弯,鬓角似有清风过,我不喜欢他笑得如此无邪,总勾起我心底酸楚,惶恐这好时光不长久。

我本没有计划,邵爵说可以去我们买的那块地看看,能被划作坟地的地方风水不见得差,我觉得这等说法妙哉。只是这一路蜿蜒而去,竟又要途经浔阳城,我在城门外遥望城楼上江南青砖,恍如隔了不止一世。

走着走着,脚步停在南边林外,听说原本的桦树被一场大火烧掉,有人雇了植木人在缺失的土地上种满高大的杏花树,一夜便成云。如今二月末,正是杏花开到尽头的时候,满眼是白色的海。

我拉了拉邵爵,掉转马缰一起进了树林,过了一条快干涸的小溪,远远便望见穆府旧处,那里已是旧物换新颜,不知被哪里的富商做了宠妾的百花园。

什么都不见了,连那扇我曾嫁入的门是如何样子都不记得了。

我出神遥遥立着,邵爵走到我身前一声轻咳,学着彼此初见时候的模样,做一个拉闩开门的空动作,随后抬起眼光陌生望我,“你是谁?”

我眨了眨眼,学最初那一句:“你们又是谁?”

他目光一转,柔和下来,我也笑。是了,与他初遇也是在这林中府门下,头回敲开门见到的是他,冥冥之中全都是。

二月天真的黑的很快,转眼天边已是紫酱色,我们启身回到了城内,打算明日再出城,到了城中心忽见人群三三两两具往街心去,随目光而去,原来是有人挂在街心酒楼屋檐上,正准备坠楼自尽。

我哼了一声:“死便死了,还来哗众取宠,才不去凑这个傻乎乎的热闹。”

邵爵扭头笑道:“好似是为了情郎自尽的,好似情郎还在下面劝阻。”

“算了,虽然恶心了一点,但到底是好戏,不看白不看!”

这么多年了街口那里还是琼楼酒家,此时酒楼顶上正立着一个人影在初春凛烈中瑟瑟,我扫了一眼道:“如此美人还要为不知谁家的混帐殒命,真是造孽。”

这时才听几层人群内那个劝说的开了口:“是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那女子半蹲在楼顶,因那劝说者一句话抖落几片脚边碎瓦,“我便是下去也是纵身一跃,你若是不想看我跳下去就依我的意思。”

那女子身形一抖,人群撒开了些,劝说者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用你的命威胁我,也需是你对我很重要,如今我和你最多是颇有浅交,其实是萍水相逢,你以为威胁的了谁?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拉了拉邵爵的袖,侧到他身前,垫足透过层层人头盯着那劝说的,只见他被手站在楼门下,轮廓如刀刻剑削,微薄毡衣在身后被风拨弄出浪层。

楼上女子不语,他便说:“你便是哭也哭的毫无底气,楼是你要爬的,楼也是你要跳的,若是我从了你下一秒就该换我上去跳了。”

那女子梨花带雨,泣不成声,大概是没辙了,看着围观的众多想逼他就范,便懦懦道:“当初你不是这么说的。”

“不要胡扯,我可没什么话是留着和你说的”

四周人群喧哗,原是一个不守承诺的负心汉,那人不耐烦的按了按耳廓,笑而不悦,哼了一声:“好,你跳吧,我就站在这里不动,若接得住是你命大。”

我就是只有一只眼睛且是盲的我也看不下去了,这便挤过人群大步流星到那人面前仰面对楼上姑娘展臂怒目:“来来快跳,残了我养你。”

穆怀春回头看着我,先是愣住然才笑,半响后将一只手盖在我头顶,死命揉着,又对楼上那人说:“骆大小姐财大气粗,既然她也这样说,你便跳吧。”

作者有话要说:

☆、九

后果是那姑娘想不通我来凑什么热闹,真的纵身一跃,却是跳的不怎么光彩,头朝下的,双腿陡然毕露,我心里暗笑又不是绝命断崖,怎么身型如此有气概,这念头还未落,我已被穆怀春扯到身后,他三步上前竟正让她落到怀里。

人群里都是喧哗,以为有情有义,到底不过是小两口一阵打闹,或舒气或抚胸的上前去一表陌路的关心,我被排到最后,默站片刻转身与邵爵笑了笑便抬脚大步流星的走。

我本来想着那人该是在后苦苦追来,谁知他竟极快的堵在我身前,只道:“我找了你那么久,好不容易等到了,你却连一句话也不和我说?”

夜色里仿佛有雾,一线华灯散了,我抬臂挡住双目,“骗子,你说冬天陪我去捞狐狸窝,现在冬季都过了,我的狐毛围脖呢?”

“会有的。”

“那豆腐炖鱼头呢?”

“我会做的。”

“那沉甸甸的金镯子呢?”

“我会给你打的。”

“那将来呢?”

手臂被他扯下来,满脸湿润凉风飕飕,他弯腰用额头顶着我发黑的印堂,“将来必定不会把你弄丢了。”说罢抓着我双手。

其实我第一眼望见他活生生结结实实站在这里实在是觉得没意思,好像我折腾来折腾去都是自己一个人的小心眼,而他并没有为我茶不思饭不想。不如愿,想此我便大落眼泪。相安无事后他质疑:“哭哭哭,你以为自己是水做的吗?”我瞪了瞪眼:“那是必然,你以为我是什么做的?”他抬手在我腰间小腩肉上掐了一把:“都是油啊。”

听闻这段时间他除了找我之余也并未闲着,见了一回聂子胥与他同去了一趟南疆,一路上屡次遇见伏羲教众,大概也打打杀杀的,杀过去杀回来十天前才落脚浔阳,今日午时我与他去了他落脚的酒楼,推门一看便呆了好一会儿,只见婴宁从众姑娘中抬起头,大概没看清楚只微微一促笑道:“我说怎的今天去的这样久,原来是捞回来个小姑娘,打算放我这边养着吗?”

“啊?”

她应我一声,凤眼瞪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我,“哦,你啊。”

我撇撇嘴,总觉得穆怀春这段时日过的好潇洒,遇到我见过或者没见过的人,走了我走过或者我没走过的路,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也得识点大体,这便笑着从门前垫脚飘过去。

夜中月朗星好,与穆怀春坐在阶梯下,微微冷,便往他怀里钻了一钻,他说:“这些日子的事倒也不是不可以和你说,楼顶上要死要活的那位也可以和你讲讲,只不过都是小事,我没放心上,你没能缺胳膊少腿我就很安心满足,其余的都是小事了。”

他总是会找到让我不好反驳的语言,可我心里依旧不是滋味,“我保存全尸就是大事?这段时间我有没有让你耽误许多事情。”

“别一味把责任揽上身,何况我现今也不算一无所获,你看这是什么?”他从衣袖里拉出一片舍利,虽然小了些但我也喜的叹出声,边听他说:“机缘巧合在吴城内得到的,用一袋子柑橘和一位化缘的小和尚换来的,多亏这段时间有这个舜息才没有什么大动静。”

我紧张道:“常言道蓄势待发,安静也不一定就是……”

他左手指着头顶:“有天火。”

我想那时候我抬头一瞬错过了天火,回头一瞬又错过了他的表情。我将这段时间的遭遇全部告诉他,那些好的幸运的事全部说与他听,坏的尽数收回。

“这两片舍利是从眉君道人那里拿来的,打听到卫小川他留有三片,他为人虽然诡异的很,其实却没有归降于伏羲教,倒不是真的坏人,所以在他手上的舍利很安全,事在人为,我们很快就可以有七片了,然后就只剩下一片没有消息,其实那片我也没打听到,咱们好不容易相聚还是先闲情两天再找吧,反正有了那七片舍利就暂时什么都不怕了。然后等收集了所有的舍利就可以镇压住鬼水湖下的灵力,舜息就消失了,一切结束之后你就会过上想要的生活,朝出暮归,登高游船,还可以带着穆小豆踏遍山水,你们可以过的很好,可是那里就没有我了,真的不会有我了。”

他收了收双臂,“你怎么了?”

眼泪从紧闭的指缝里流掉半数,我这才解释:“前些日子我把自己卖了,卖给一个老爷做小妾。”

“哦?那是卖了多少价钱?”他笑中开口,将我捂着脸的手拉下来,

我摇头,泪珠乱撒,“好多的,三十两银子。”

他笑,全然没有别的想法,“我买得回来,将来却丢不起了。”

我瞪圆了眼睛,从十指中抬头看他,“你方才说丢不起我还是丢不起脸?”

他强装认真,却打趣说确实丢不起脸,于是我一抹眼泪与他瘙起对方的腰背,一来二往在月下阶梯上滚成一堆,最终笑成一团。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到这世上所有的痛苦与隐忍都结束了,四十年后的苍崖门山前草木繁盛,被众门生踏出的一条路已经不见踪影,而我所认识的所有人都在此间消失了,只剩下草木间孤零的一个个灰碑,上面有骆生、邵爵、卫小川的名字,我在草木间也找到了自己的,那小小卑微的石碑右侧插着穆怀春的惊香,剑柄上曾被我笑称太像虫的盘龙已失去颜色,剑尾一把红绸已随风破碎,这一梦不知是多少年后。

我醒来的时候穆怀春正在旁看书,听我大哭便两步走来,扯下我挡脸一角被褥,“是不是梦到你卖身的那个老头欺负你了?你看,我把赎身的银子取来了,明天就去买身吧。”

“我梦到自己比你早死。”

他用手指戳着我额头:“胡扯。”

卖身一说穆怀春当然不会相信,不过是找个借口要与婴宁一等人道个别,谁想婴宁假意看不透也要跟着,我满口灌酸风:“我们是去办正事的,路上可没心情听您拉拉唱唱。”

她反背着琵琶跨上小马,对穆怀春与邵爵均赋予明媚一笑:“一个姑娘两个男人自然是无趣的很,我要去一趟北方,路上也给二位解解乏。”说罢反手拨弄琵琶一阵乱响,比小豆子用拇指刮门板还刺耳。

这一次走前我执意要求回一趟苍崖山庄,其实就快有两载时光,不管如今那里幻化成如何景色我都心头有数,上山那条路早被草木掩盖,我望着路边移动的荒景忽见其中有灰色一点,即刻脱开穆怀春的身子走了过去,百米之外是一块青花石碑,拨开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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