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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妻-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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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林顺睡不着,他负手立在院子里,举头望着天上明净的月亮。
  孔绣娘端着水盆出来打水,推开门就望见他的背影,“林大哥。”
  林顺回过头,唤她的名字,“阿依,你还没睡?”
  孔绣娘笑道:“我娘腰疼,我替她按摩了一会儿,正想打水洗个脸,没想到就看见你了。你怎么不睡?是不是乍搬到江南,不适应?”
  林顺摇头笑笑,“不是,我瞧夜色很美,就出来走走。阿依,你怪我么?”
  她奇怪地看着他,“怪什么?”
  “婚事,突然迁来江南,好些东西带不过来,在这临时借用的院子里,若是在这里成婚,太委屈你。可战事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这么蹉跎你,过意不去。”
  “嗳,”她忍不住红了脸,垂头道,“这有什么?只要是你,哪怕什么都没有,单贴个红纸在门上,我也情愿把自己嫁了。”
  她声音很低,他几乎听不清,靠近几步,两人距离近了。孔绣娘心跳得极快,垂头瞥见他一块衣角,听他又开了口,说:“可是婚姻大事……”
  她大着胆子,又凑近一点儿,把脸颊贴在他胸口上,红着脸闭着眼道:“林大哥,你什么都不用说,我不觉得委屈,我不想等啦,咱们原定就是三月,你不能反悔。你若是反悔,我、我不会原谅你的。”
  说完,她飞快退开两步,举着手里的空盆挡住红透的脸,“早点睡,林大哥,我打水去啦。”
  林顺目送她走远,他心跳得很快。被夜风拂过鬓发,他缓缓沉静下来。
  他原想说的事,并不是婚事。可当着她,那些话变得好生艰难,说不出口。她也没给他鼓起勇气的机会。
  他不忍心让她失望。
  可是就放任陈兴一个人走吗?万一路上有什么事,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他该怎么办?是该守着这一大家人,守着孔绣娘,还是和陈兴同进退,和阿柔同进退?
  ——
  林顺到底没有走。
  陈兴和林氏分别来劝他,劝他想想这院子里住着的老人家,想想随他千里奔逃而来的孔绣娘。
  陈兴独自上了路,事先没敢惊动爹娘,等他走了两日,消息才瞒不住,陈婆子哭得泪人儿一般,担忧他路上有什么三长两短。
  ——
  转眼三月就到了。
  柔儿扶着门,缓步迈过门槛。金凤在后瞥见,飞速迎上来将她扶着。
  她的肚子有四个多月了,已经显怀,能看出一点隆起。
  清溪换了父母官,增添了一批城守。有一回西城门被攻陷,不过很快就被增援来的官兵镇压住了。
  负责城防的是朝廷新调任过来的武将段隼。说起来,与赵晋还有些渊源,这人原是兴安侯义子段鸣的同宗,一到清溪,就四处拜访乡绅。如今留在城内的富户不多,多数有门路的都已买通城守举家迁离,剩下的人里,最有钱有势的就属赵晋。
  段隼此刻坐在赵宅前院明堂椅上,慢条斯理捏着盏盖撇去茶水上浮起的茶末。
  “这么说,”他声音慵懒,刻意拉长了调子,“赵官人是不愿意的了?”
  赵晋笑道:“段大人别这样说。能为官府效劳,赵某乐意至极。只是拙荆有孕在身,行动不便,实在不宜迁居。赵某在清溪城内还有几处宅子,大人若是喜欢,尽可……”
  “你那几个宅子本官知道。”段隼掀起眼皮,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几个,可没有赵官人现今住的这个地方宽敞,既是屯兵,自然是要操练的,总得余出个校场,你说是不是?”
  赵晋笑容微冷,垂眼端起茶,“那真是不凑巧。看来,这回赵某是效力不上了。”
  端茶既是送客,赵晋的意思很明显。可对方不接招,浑似没注意到他的举动一般,冷笑道:“赵官人乐善好施,丙申年秋安远镇大火,丁酉年水南乡水灾,官人出钱出力,善名远播,为此,蒋天歌大人还受过嘉许,说他处置灾情有方,怎么到了本官这儿。官人便推三阻四,百般不愿配合?怎么,官人是瞧不起本官?抑或是瞧不起本官的族叔段衙内,瞧不起兴安侯府?”
  他彻底地寒下脸来,讥诮地道:“用不用本官求了兴安侯他老人家亲笔书信一封,官人才愿意出手相助?”
  赵晋靠在椅背上,长腿交叠,笑道:“段大人说笑了。大人率军而来,力抗反贼,安守一方,赵某作为百姓中的一份子,自然感念大人恩德。只是宅院一事,实在不便。大人远道而来,将士们辛苦,想必军中辎重不足,粮草有限。赵某田庄上尚有些富余的谷粟,若是大人不弃,明日即可送往衙门,还望大人笑纳。”
  对方闻言不语,脸色并不好看。赵晋理了理袖子,又道:“眼看就是正午,若蒙不弃,还请大人留下吃顿便饭,容赵某略尽地主之谊。”
  段隼轻蔑地笑了下,站起身来,“那就不跟官人客气。”他扬声喊“来人”,外头跨入几个持刀官兵,齐声喝道:“卑职听令。”
  段隼道:“赵大官人赏酒席,你们几个不必客气,都来喝两杯凑个趣。”
  赵晋站起身,笑道:“诸位请。”
  ——
  酒过三巡,桌上一片狼藉。
  几个官兵扶着醉酒的段隼去后堂歇息,那边自备了数名美姬服侍。男人的调笑声和女人的娇啼隐约传来。
  赵晋坐在椅上,把手里的酒盏掷在桌上。福喜躬身凑上来,忿忿地道:“这段隼实在欺人太甚。衙门好好的不肯住,非要住人家的宅子,还拿出兴安侯来压人,呸!适才他故意喊那个官兵持刀进来,就是想给爷个下马威,真当自己是个人物?换在平时,只怕他给爷提鞋都不配!”
  赵晋哼笑道:“你少说几句吧。你也会说,换在平时,如今局势难,要保清溪,还得靠他和他手上的兵力。”
  福喜叹了声,“小人知道,爷是为了太太和小姐在忍耐。爷想离开清溪,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因太太走不得,爷才无奈留下陪着。爷没跟那姓段的撂脸子,是怕他这卑鄙小人暗中使坏伤害小姐和太太。小人就是不忿,这种人怎么配当官?这官场都黑成什么样了?战事这样吃紧,他还有心在这儿敲竹杠,喝酒玩女人?”
  赵晋摆摆手,“退下。”
  福喜垂头行了礼,无声退了出去。
  走到廊下,迎面看见花丛前帮忙搬抬花土的长寿,“你去二门知会一声,那些官老爷还没走,叫后院的姑娘们暂别出来,以免冲撞了。”
  长寿点头,放下花土擦擦手,领命去了。
  福喜心里不忿,可只能化成无奈的一叹。——他不是怕姑娘们冲撞那些官兵,是怕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眼馋后园的姑娘们,怕段隼厚颜无耻跟官人要人。


第114章 
  赵晋回来时已经很晚了。
  柔儿近来总是困倦; 本是想等他回来说说话的,哪知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赵晋在稍间轻手轻脚地解了外氅,挑帘望了眼内室闭合的帐幕; 金凤捧着参汤奉上来,赵晋接过在炕沿上坐了; “今天太太做什么了?”
  金凤把赵晋刚解下来的氅衣递给梅蕊,笑道:“太太今儿陪小姐下棋,午后又带着小姐画画,小姐调皮; 把您书架上那本诗文杂集封皮撕坏了; 被太太训了几句。”
  赵晋不由带了笑; “这有什么; 架子上书多得是。”
  意思是; 只要他闺女想撕,尽可随便撕个尽兴。金凤心里不赞成,但不好反驳赵晋。这夫妇俩都太宠孩子了,金凤很是担心; 小姐如今还小不懂事; 长久这般纵着,岂不要娇惯出个霸王来?
  赵晋饮了汤,杏枝上前伺候梳洗; 换过寝衣; 他才朝内室去。
  轻轻撩开帐帘,垂眼瞥见一张睡颜。
  养的太好,现出娇嫩饱满的身形。
  穿着软烟罗淡色宽袍; 衣领微敞。赵晋喉结滚动了下; 没爬上去; 反倒是转了个身,又回了净房。
  他贴过来时,鬓边还带着些微水珠,沁着凉丝丝的温度。
  但他掌心很温暖,自后轻轻环住她。她半转过身,额头贴在他肩窝,寻个舒适的角落枕着,声音听来恹恹的,“怎么回来得这样迟?喝酒了吗?”
  赵晋“嗯”了声,手贴在她肚子上,“镇上现在算安全了,亏得援军来得及时。你不必太担心,战事就要过去了。”
  柔儿点点头,“我不担心,有您在,我什么都不怕。”
  赵晋眼底浮起笑意,将她拥紧些,“柔柔,你怎么这么得人疼?过来给我亲亲……”
  声音低哑下去。她仰起脸被他扣在怀里。
  渐渐不可收拾。
  他咬牙停在紧要时,喘着闭上眼,正要退去。
  她抬手环住他脖子,柔声道:“别走……”
  赵晋眸底有深浓的困惑,而后是狠下心来,放任了自己。
  像风中飘摇的叶子,飞旋了不知多久,总算安然落地。
  并头躺在枕上,余韵未消。赵晋迟疑地问:“会不会有事?”
  柔儿黑亮柔软的长发铺散在洋红色锦缎褥子上。她仰头望着帐顶,适才那个来回摆荡的穗子,此刻才肯稍停。她脸上还漾着粉红的雾,闭上眼疲倦地摇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赵晋撑起身来瞧她,这么脆弱的她,他从来没觉得哪个女人是这样珍贵。像块易脆的瓷器,需要好好呵护,才能长久的留在身边。
  他头一次,这样频繁地去幻想他们的未来。
  经过这次劫难,他们也算是共过生死。
  他把命,豁出来交给了她。
  有些人,越在一起时日久了,越觉得放不开手。
  有时午夜梦回,甚至会恍惚,他的人生,好像从第二次成婚后,才有了真实感,才从缥缈的云层落到地面上,实实在在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
  困在宅院里头,时间仿佛是静止的。
  不管外头多么剑拔弩张,都影响不到柔儿的生活。她穿着颜色淡雅的袄裙,坐在炕上瞧廊下的小丫头翻花绳。安安抓着一只桂花糕,吃得满嘴都是点心渣,金凤在旁不时唠叨几句。柔儿有时甚至会想不起外头是在打仗。
  小猫偶尔会溜进屋子里,安安跳下地,跑过去扑抱它。
  一开始金凤不准安安接近猫,嫌它脏,怕他抓伤人,如今却变成了最紧张小猫的一个,每天按时喂饭喂水,一时看不见它的身影,就立刻丢开手里的活计去寻,美其名曰“是替小姐看着它的”。柔儿看破不说破,含笑瞧着她紧张的样子。
  柔儿想,等过了这关,就该给金凤寻个婆家了。姑娘过了二十岁,在这个环境下已经算是很大的年纪。她和赵晋商量过金凤的去处,赵晋说全权交给她处理,内宅的事他不过问。可是碍于过去金凤和赵晋的关系,她总觉得应该问清楚赵晋的意思。赵晋提了两条路,一条是寻官媒,在附近县镇找合适的人家说合。一条是在赵家现有的人里选,小厮或侍卫,或是各店铺的管事账房等。
  柔儿心里有计较,怕金凤多心,暂没敢提。她想,不若等战事歇了再提不迟。
  梅蕊也已及笄,按梅蕊自己的意思,是想多在宅子里服侍几年。柔儿约略能猜出她的想法,她进府时间短,如今是二等侍婢,等金凤出嫁,必然要在现有的侍婢中提出两个做一等。一等、二等月例有差别,且一旦提了一等,就相当于成了主母的贴身管事。
  想了一会儿身边人的事,柔儿就觉得倦了。
  安安玩的满头汗,扑过来要吃茶点。屋里气氛和乐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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