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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慈悲-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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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更已在在圆空方丈的禅房外静候了半刻钟。
  他今日穿着与寺中普通僧众并无二致,一身浅灰色僧袍,足踏手工千层底素纹僧鞋,头发挽成单髻,用一根檀木发钗固定在头顶。
  金色的朝阳洒在楚更身上,他的身形投出了长长的影子。片刻,禅房中的木鱼声止住,一小沙弥打开了房门,那影子便投到了禅房里。
  圆空方丈的禅房正中,供奉着三世诸佛。他正背对房门而坐,捻着佛珠做早课。
  “觉民来了?”圆空并不看他,只是起身进了内室。
  “方丈今日知道弟子要来?”一对素白釉纹莲瓣茶碗置于茶几上。红泥小炉上,正煮着今年新上的明前茶,茶壶已经嘟嘟地开始冒泡。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该走的,也总是要走。坐吧。”圆空虽已经年逾古稀,貌古眉如雪,但心常平和,身轻体健,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投射出明亮而睿智的光华。
  “弟子青灯十年,多赖方丈庇护点化。不日将去,特来向方丈辞行。”
  “好、好、好。”圆空方丈连说三个“好”字,却丝毫不感到意外。
  “逝者如斯,缘法已到。觉民可记得,贫僧当年指大雄宝殿四字与汝,说过什么?”
  “记得。”
  当年,圆空牵着十岁的楚更立于大相国寺正殿之前。他手指着牌匾上的四个字,对楚更道:忍人所不能忍,行人所不能行,名“大雄”。故名“大雄宝殿”,即“佛”也。诸佛妙理,非关文字。烦恼即是菩提,菩提自性,本来清净。
  “弟子此身,久离红尘,只是此心,却是在寺中这些年,方得半刻清净。有时弟子在想,若是能常伴佛前,反倒求得一世心安。”
  此去还朝,前途未知,怕少不得又是风谲云诡,血雨腥风。想到十年之前,楚更至今心有余悸。
  茶已煮开,圆空亲自替楚更添了茶。
  “你可知,贫僧为何赠你法号,觉民?”
  楚更摇了摇头:“弟子愚昧,参悟许久,只是,还未曾得证。”
  “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一切所处,一切时中,念念不愚,常行智慧,即是般若行。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心如工画师,能画诸世间。五蕴悉从生,无法而不造。”
  “弟子受教了。只是,处心积虑,步步为营,若所求皆为虚妄,尤未可得。。。。。。”
  圆空对上楚更的眼神,从他的眼里看见了星辰大海,雄心壮志,却看不见半分犹豫不决。他走到书案前,在宣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忍”字。十年前,他要楚更忍,十年之后,他仍在临别之时,将这个字赠予他。
  “俗眼既认一切对待者为实事,分别计较遂至牢不可破,此所以有贪嗔也。无上菩提,须得言下,识自本心,见自本性,不生不灭,于一切时中,念念自见,万法无滞,一真一切真,万境自如如,如如之心,即是真实。”                    
作者有话要说:  楚更(一声)还是楚更(四声)?
读者想要叫他什么就是什么吧
楚更与方丈关于佛法的对话,引用了诸多佛经中的典故,不再逐一标注。

  ☆、清明

  将莹莹接到秦府来,是婉婉最近做成的一件顶顶重要的事。
  名义上两人虽是主仆,但是每日歪在自己的小院中,又能像儿时那样同床而眠、同桌而食,两人不分彼此,情同姐妹,婉婉的心情也越发好了。
  美中不足的是,最近,秦端之专程请了先生,隔日就来给婉婉讲经授课,一顿恶补,觉得短短几日就要把这一辈子没读过的书都要补回来似的。那些东西对于婉婉来说犹如天书,她每每听得昏昏欲睡,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两个时辰。
  因为在千秋节上的大作,她可算是在名门闺秀之中一举成名,连带着一向木讷寡言的秦端之都突然在皇帝那找到了存在感。某天散了朝会,陛下亲自点了秦端之的名,竟然是命他给婉婉请几个好师傅。秦端之可能做梦都没想到,他会是以这种方式被今上钦点。
  终于结束了白天的功课,夜深人静时,莹莹和婉婉在房间里一边聊着天,一边像儿时那样,用茅草编织一些小物件。只见昏黄的灯光下两人双手翻飞,一只只栩栩如生的鲈鱼便跃然而出了。
  “婉婉,你说去大相国寺上香,当真可以见到太子殿下?”许莹莹这些日子以来,也听婉婉说了不少在大相国寺那段时间的事,她在心里有了一个太子的模样。
  “也不是每次都能见到。再说,明日我们去进香,也不是去找他的。”明日清明节,是祭奠先人的日子。家乡远在千里之外,她们便只好去大相国寺烧上一炷香,聊表心意。。。。。。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尽管她们一大早就出了门,可是今日来大相国寺的人太多了。
  两个女孩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歇脚,正寻摸着等人少些了再进去,突然见到同站在阴凉处的一个小哥,面容清秀,慈眉善目,着一身十分素雅的长袍,正不声不响、略带微笑地打量着她们。
  “竹青?!”婉婉迎上前去。
  “哈,瞧你四处张望,好像并没有看见我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还在生气呢。”将她送回秦府的那次,竹青可是没少出力。
  婉婉不敢冒犯太子,更不敢跟陈怀瑜顶嘴,不过对竹青嘛。。。。。。那日她可是不客气,对着他破口大骂的。他跟自己一样,是太子跟前当差的,听人说竹青武功高强,不过婉婉还没有机会得见。
  “怎么会呢,我是真的没看见你。”婉婉想起那次自己情急之下,的确说话不太中听,只好陪笑着,把许莹莹拉过来缓解一下尴尬。
  “这是许莹莹,我的姐们。这位是太子身边的绝顶高手,竹青。”两人点头致意。
  “怎么你们今日想起来大相国寺,不会是挂念我们吧?”
  见竹青瞟了一眼两人手臂上挂着的竹篮,婉婉心虚地将篮子上的蓝花布盖了盖:“那日在宫里碰见二公子,他不是说,上人跟你们都挺好的。”
  竹青略略一笑,又看了一眼二人,拱手道:“太子还朝的旨意已下,过几日,晋王殿下便会来亲迎。我们这几天正忙着,我就先告辞了。”未等到婉婉她们福身还礼,竹青便消失在人潮之中了。
  ***
  “殿下、二公子。”刚刚进到觉所,竹青见两人都在,躬身略行了一礼:“我今日倒是遇见两个妙人儿,见着一件趣事。”竹青自入宫起就被先皇后安排在楚更身边伺候,既是侍卫也是小厮:“方才在门口碰见了秦婉婉。”
  这些时日,竹青都在为他归朝的事情忙前忙后。原以为是有什么朝政上的重要消息,乍一听见秦婉婉的名字,楚更虽然坐在菩提树下的藤椅上没有动作,心里竟然有一拍漏过。
  “今日清明,她是来祭奠故人吧。”陈怀瑜并不管他,反而默契地与竹青对视了一眼。凭着他的敏锐和对竹青的了解,如果只是简单地碰见了秦婉婉,不值得竹青这么大惊小怪。
  “婉婉今日与一个叫许莹莹的女子一同来礼佛。后来我在暗处看她们拜佛,贡品却是这个。”将手上的草编鲈鱼递到了陈怀瑜手上,竹青的眼睛却看着楚更。
  “到这大相国寺里来礼佛,不供些瓜果香烛,反而将这草编的鲈鱼作为贡品,倒是的确有些意思。去查一查,那个许莹莹是什么人。”这样的事不需要楚更开口,陈怀瑜他们驾轻就熟,知道怎么处理。
  但楚更的眼中,却有寒芒一闪而过,透出一种冷冽而幽深的意味。
  ***
  三日后,春光明媚,风和日丽。
  大相国寺山门外,旌旗幢幡迎风招展,宝马华盖铺陈绵延数里。上百武士均头戴黑幞头,穿各色长袍,腰束黑带,脚穿黑靴,配挂横刀、豹韬,数十名侍从手执贴金雉尾障扇,列队以候。
  七旒旗下,晋王楚彦头戴一顶镶碧鎏金冠,眉飞入鬓,脸上的线条犹如刀削斧刻一般。一双杏仁眼瞳仁灵动,透出目中无人的高傲。一个翻身下马,腰间那条价值连城的血玉金丝蛛纹带格外醒目,一身绛紫底莽纹金丝镶边长袍的边角随风扬起,仿佛如同他的人一般跋扈嚣张。
  他抬眼望了一眼山门上的“大相国寺”四个大字,透过重重叠叠的山门殿门,在最远处便是大雄宝殿。一个杏黄色的背影身姿挺拔,正跪立在佛像前顶礼膜拜。
  迈着铿锵有力的脚步拾级而上,楚彦不多时便驻立在了大雄宝殿门口。他双手合十向圆空方丈打个招呼,便候在一旁,不声不响地看楚更虔诚礼佛。
  楚更不紧不慢地行完礼,方才转过身来。
  “经年未见,二弟别来无恙!”
  楚彦嘴角牵起一丝笑容。为了表示兄弟之间的亲昵,他伸出手来想要搭到楚更肩上,却没想到楚更侧身一让。
  楚彦的手便只能停在半空中。
  再看楚更,只见他整个人丰神俊朗,眼里流光内敛,深邃得犹如一座冰山,浑身透出与生俱来的高贵,让楚彦在那一刹那间都觉得高不可攀。
  “晋王今日是奉旨前来迎驾,在这殿中,没有晋王殿下的二弟,只有皇太子和臣子。”陈怀瑜此时立在楚更身边,他说这话时嘴唇的动作极小,声音也并不大,但是其中的威严却不容挑战。
  楚更今日早已脱去僧袍,以皇太子装束穿戴:头顶以白玉冠束起黑发,冠上坠东珠十三颗,珠玉的润泽交相辉映,衬得他的头发犹如绸缎;身着杏黄色四爪九龙纹锦袍,锦缎上是金丝绣线腾云暗纹,领口和袖口皆为满翠八团龙纹缎面的滚边;腰束宽边莽纹玉带,以金衔之,饰以东珠;足间一双白底黄缎面锦靴。
  哼,只是披着一身龙袍,这还没还朝呢,就来耍皇太子的威风了,连他身边的陈怀瑜都敢当众羞辱他!楚彦有些下不来台,他脸色微变,却又在瞬间归于平静。
  尴尬地收回了停在半空中的手,楚彦藏在袖中的手却暗暗握紧了拳头。尽管心里极不情愿,也只好单膝跪地行礼,气沉丹田地呼道:
  “臣,晋王楚彦,奉旨前来,恭迎皇太子殿下还朝。”
  楚更似乎并不打算叫他起来。他走到圆空方丈跟前:“觉民会谨记方丈教诲。此去,还请方丈善自珍重。”
  圆空十分欣慰地点了点头,躬身道:“贫僧愧领了。太子殿下如今已不是寺中弟子,无须再以法号自称。”
  双手扶住圆空方丈,楚更方才悠悠说出一句:“晋王请起。今日,有劳了。”
  宏丽精美的金辂车正对着山门停放。按照皇太子仪制,斜注旂于车之左,又加棨戟车之右,皆橐而施之。棨戟韬以黻绣,上为亚字,系大蛙蟆幡。
  楚彦自觉方才在殿里吃了亏,如今到了大庭广众之下更觉得拉不下脸来。于是径自走到了自己的红鬃马前,只留了几个侍卫在金辂车旁。
  楚更停住了脚步,凤眼微眯,快速闪过一丝幽光。
  “请晋王行人臣之礼,牵马执鞭,跪接太子殿下。”依然是陈怀瑜出言提醒。
  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楚彦重重扬了一马鞭,疾步走到楚更身边,对着他的耳朵说道:“楚更,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这话飘到陈怀瑜耳里,他故意掏了掏耳朵,以无赖又讥笑的口吻说道:“也难怪晋王殿下会气急败坏,晋王素来的确不识君臣之礼。不过,我好心提醒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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