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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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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州有水师,更联合了不少江左豪商,运途直抵幽州。王贡的意思,大司马可以向淮海从事卫循下达旨令,命他派几条船以开发新的商路为名,略微绕点儿远,到平州去——“舟船往来,虽云风浪难测,然今陆上也非坦途;若能经海路侦得辽东、带方内情,较之陆路,快捷多矣。否则辽东之事报之于臣,多需一月,臣再往报长安,又近一月,逢有缓急,必然难筹应对之策……”
  拉回来说,崔毖在平州只是坐守之势,根本就不敢跟高句丽见仗,好在高句丽也方致力于东南二郡,尚未大举侵入辽东,只是每年秋冬之际会来抢掠一番,崔毖为此而干脆把西安平之民大多迁入内地,却不敢直撄敌锋。
  此番刘琨东走,抵达平州后就派人去联络崔毖,要他接受领导。然而崔毖外战无谋,内战有胆,陈兵于昌黎、宾途之间,以阻刘琨。刘琨所部残兵难以遽克,便命温峤去向鲜卑慕容部请援。
  慕容廆正在攻打宇文部,据说连战连捷,深入其境,因此不及往援刘琨,就派参谋、北平人阳耽前去“为两家解斗”。最终迫于压力,崔毖放刘琨进入宾途县歇马,同时仍设垒于医巫闾和青山之间,以护守昌黎。
  ——对于这一部分情报,裴该特意请来裴嶷相助解说,终究老先生曾任昌黎太守,于当地的地理再熟悉不过了。
  那么既然刘琨遁走,段氏败退,石勒的北部压力就此减轻,诸将吏趁此机会,大肆串联,纷纷上请石勒僭号称王……
  ……
  事实上,对于是否要僭称王号一事,石勒也犹豫了一个多月,委实拿不定主意。
  石勒的战略眼光比麾下多数将吏都要强得多了,他知道自己如今地盘儿虽大、兵马虽多,但尚未经过仔细整合,实际战斗能力还要打上个大大的问号。此前裴该在关西大展拳脚,祖逖继续巩固兖、豫、司之间的地盘,甚至于苏峻攻打曹嶷,石勒都不能及时发兵去掺和一脚,原因就在于偶逢荒歉,导致粮秣不足,大军难以远征。
  程遐曾经跟他说过:“倘若丰年能积三岁之谷,则荒年乃可大用武而无所顾虑矣。”问题是石勒自入河北以来,还没有赶上三度丰收,况且其间又进占并州、袭取幽州,把好不容易积攒起来那点儿家底儿几乎全都用光了。
  故此,必须要使得平阳政权继续存在下去,以抵御裴该,牵绊祖逖,才方便石勒在襄国稳妥积聚。倘若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平阳撕破了脸皮,导致胡势彻底崩溃,或许自己将直面裴、祖协力之军,那抵御难度就相当之大了。
  虽说张敬等人反复劝慰,说咱们只是希望您称王于河北,没说叛汉自立啊,您仍然可以做皇汉之臣,而以皇汉如今之势,也不敢主动与您决裂,有何可虑呢?然而人心是很难揣测的,石勒不敢保证一旦自己僭号称王,刘聪、刘曜可以毫不犹豫地追认,并且在追认之后,阵脚不乱,心无芥蒂,仍旧可以并力御敌。
  只是百僚之中,接近七成都恳请自己称王,并且这个比率还在逐日上升当中,石勒也实在不便忤逆众意。终究他只是胡汉属下一郡之公而已,还没有足够高的名位来哄抬声望,就无法在悖逆群意的前提下,仍然基本牢固地掌握部属之心。
  他为此而踯躅、犹疑,时常召张宾、程遐、张敬等人前来商议。张宾的观点跟石勒非常接近,也觉得此际称王,时机未到,但既然百僚咸请,也不宜背道而行。
  张孟孙为石勒谋划天下大势,说:“平阳君臣相斗,其势难振,迟早为裴、祖所灭。明公应使季龙将军稳固并州之政,恃太行之险以节节阻遏裴文约,使暂不为河北之患。然后先定厌次,铲除邵嗣祖这一席侧之贼,再资助曹嶷,使御苏峻,乃可倚大河而成牢固之势。
  “若能在平阳覆灭之前,底定河上,则形势对我有利。一旦裴文约大举而向平阳,明公便可渡河进袭兖州,先败祖逖,再威胁洛阳……”
  石勒其后又单独询问程遐,说以如今之势,我若用兵,该以何者为先啊?程子远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应平厌次,逐邵续。”石勒点点头,又问:“其后将向何处?先逐刘越石,还是裴文约、祖士稚?”
  程遐回答道:“刘琨数败之军,无能为也。明公欲定天下,固当先易后难,然而幽州西部尚有段氏,若逐刘琨,先需击败段氏,而若段氏联合宇文、慕容,并御我军,胜之不易——即胜,幽东及平州之地,旷远少人,未免得不偿失。东北可以暂且不论,则在攻克厌次后,合当进取兖州……”
  一来打兖州确实来得近便,二则徐州是裴该的旧地盘,程遐跟裴该是有密约的,生怕把裴该逼急了,把双方往来之事彻底兜出来……自己迟早要跟裴该割裂,但张宾未倒,尚且不是时候——
  “裴该远而祖逖近,自当先谋于祖,待底定中原后,再西向与裴某争雄。”
  说到这里,程遐压低一点儿声音,禀报说:“臣遣人往觇兖州之势,知新任兖州刺史蔡豹,为晋廷所命,非祖逖自署,二人素来不合。且东平内史徐龛,桀骜跋扈,与蔡豹每生龃龉,乃尝试说徐龛来降,以为内应。
  “一旦事成,明公可渡河直向濮阳,攻击蔡豹,并遏阻洛阳之师,复使徐龛呼应于东平,别将击桓宣于济北。济北、东平既下,濮阳亦不难得,则兖、豫之间,大可纵横……”
  石勒颔首道:“子远所言有理,则徐龛处,当尽力前往游说,我自不吝封赏。”
  程遐双手一摊,借机劝说道:“主公,欲往说徐龛来降,则赵王之命,较之赵公之命,不知更贵重几倍啊……”
  石勒摆摆手,笑着说:“我知之矣,子远无须多言。”
  石勒终究还是有点儿拿不定主意,一直到石虎千里迢迢,从晋阳派参军徐光送书信到襄国来,率领并州将吏四十余人一起劝进,请石勒多进一步,僭号称王。而且石虎也命徐光向石勒当面详细汇报了平阳的情势,反反复复,只为说明一个问题:
  那群姓刘的已经没救了,则您还寄望于他们的协助吗?这般猪队友,还是早点儿撇了为好吧。您若是坚决不肯答应称王,那没办法,侄儿的下一封上奏,就要干脆请阿叔称帝了!
  石勒这才终于下决断——老子就当赵王了,有啥不敢的?!


第四十二章 《韵集》难成
  胡汉麟嘉三年,也即晋建兴六年,五月,石虎、张宾、程遐、张敬等文武一百零四人上疏,请求石勒称王,石勒西面而让者五,南面而让者四,百僚叩头固请,石勒方才勉强许之。
  遂赦殊死以下,并均百姓田租之半,赏赐孤寡、孝悌、力田及死义之孤谷、帛,大酺七日。复依春秋列国、汉初诸侯王每世改元之旧制,改称赵王元年,立宗庙,于襄国营建东西宫阙。
  更改官制,加张宾大执法,位冠百僚之首。以张敬、裴宪为左右长史(刁膺已于不久前去世),程遐、张屈六为右左司马,石虎为单于元辅、都督并州军事,蘷安、孔苌、支雄、呼延莫、王阳、桃豹、逯明等为骠骑、车骑、卫等诸大将军。
  长史以下,设五部执掌政事,由傅畅、杜嘏、任播、崔绰、崔濬为掾;司马以下,设三部执掌军事,以续咸、庾景、吴豫为掾……
  消息传到长安,裴该细览王贡的密报,不禁莞尔,心说石世龙你这一套跟史书上记载的不尽相同啊,竟然还军政两分,各析其部,任命其掾……这特么不是跟我学的么?你交版权费了么,抄袭得倒是挺快啊!
  《晋书》中对于石赵初起时的官制,记载得非常混乱,但由此亦可看出,整个架构非常粗疏,真正在政权中居于核心地位的,只有二人:一是张宾,为“大执法,专总朝政”,二是石虎,为“单于元辅、都督禁卫诸军事”。但在这条时间线上,很明显石虎被赋予了并州的方面之任,暂时无缘再统领禁军了。
  至于张宾,虽然仍被任命为大执法,位居百僚之上,但并不直领各部之事,仿佛以晋官制而论,身为上公,却并不领、录尚书事,无疑权柄大削,必不能“专总朝政”。以其名,就其任来看,张孟孙除辅佐石勒,为首席参谋外,日常主要负责监察工作,兼理诉讼。
  根据王贡的奏报,再联系自己前世读史所得,裴该多少有些欣慰地看到:我这个小蝴蝶翅膀的煽动,貌似导致石勒之信张宾,不如原本历史为甚了。但即便如此,想要如程遐所愿,彻底扳倒张宾,仍属任重而道远。
  其实在前一世,裴该对张宾并没有太大恶感。所谓十六国时期三大辅佐胡主的中原谋士,王景略自居魁首,裴该深为钦敬;崔伯渊敬陪末座,死得咎由自取;而张孟孙位在两者之间,其智可佩,其德……也就那么回事儿,说不上是好是坏。终究身为晋人而仕胡主,不能导石勒真为中国人,甚至不能止其杀戮,是应当加以谴责的;然而基于时流和历史局限性,似乎也不必太过苛责。
  就好比身为后世的文明人,你自然应当反感野蛮时代的吃人风俗、活祭习惯,但直接站在道德高度谴责古人,那就未免过份了。
  裴该对张宾的观感是在不断变化的。初入此世,得见宁平城中的尸山血海,接触到晋胡相争的惨怛现实,他当时急切地想要干掉张宾,以免石氏按照原本历史发展壮大。但继而自己北伐成功,又在关中站稳了脚跟,乃知即便以张宾之智,也终非无所不能——只要自己的实力够强,足以碾压羯势,则石勒、张宾再有能耐,又何所畏惧啊?
  既然如此,那么是否扳倒张宾,也并非当前急务了。
  可是再一想,却仍然希望能够干掉张孟孙,不让他再如同原本历史上那样,正常老病而死,只有这样,才能警戒世人——附胡依羯,就是这种下场!
  只是如何才能干掉张宾,裴该也无良谋,只得暂且交给王贡,让那“毒士”去具体筹划吧。
  就目前而言,裴该非常好奇,平阳方面接到石勒的上奏,说自己已称赵王,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
  王贡因为布间于襄国,故此最先得到消息,随即快马传报裴该;而石勒遣往平阳的使者,当然不可能走得那么快,则平阳君臣,对于石勒称王之事,尚且懵懂无知。
  至于刘粲在临汾、绛邑之间,自然得着消息就更晚了。
  这数月之间,刘粲于平阳郡南部收拾败兵加新募士卒,又重新聚拢起了四万之众。他每天吃住在军营之中,督导训练,以待时机好北归平阳,铲除刘曜。
  平阳的刘聪已经遣人秘密送来了讨伐刘曜的诏书,但是声明时机未到,要刘粲、刘骥兄弟继续隐忍——“以待朕命。”刘士光椎心泣血,励精图治,整个人变得更加阴郁而暴躁。倒是其弟刘骥,也陪着兄长每日练兵,腰腹间的脂肪竟然逐渐变薄,隐约复归了几分昔日的风采。
  刘粲因应周边形势,分别向洛阳、解县和晋阳派去了使者,前两处是去约合的,后一处则是求取援军。
  他给洛阳晋廷开出的条件,是待自己复归平阳后,即归还河内郡与晋怀帝的遗骸,然而晋方因祖纳之议,缄口不言,并不肯做出明确答复。遣使到解县去,刘粲以胡汉皇太子、大单于的身份,拉拢甄随,说只要你不紧逼,等我复归之后,即拜为单于左辅、冠军大将军,封河东郡公。甄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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