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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猫腻)-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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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想象的磅礴力量,从宁缺的拳头中砸进观主的掌心。

他此时就像是一道桥梁,把长安城和观主连在了一起。狂暴的天地元气,从他的骨骼血肉里奔涌而去,让他承受极大的负荷。

他承受的很辛苦,关节喀喀作响,睫毛微焦,身体剧烈的颤抖,鲜血从他的唇角不停向外淌涌,落在雪上。

但他在笑。

观主的手掌断了三根手指,断处洁莹如玉,此时骤然迸破,有血丝渗出,然后飙射出三道鲜血,落在雪上。

他脸上的笑容微凝,但并未褪去。

有一片雪花在他眼前飘过,掠过睫毛。

他眼瞳的颜色渐渐变淡。

或者说,那抹雪花的颜色开始变深。

是灰色。

观主的眼睛变的灰暗起来,仿佛深渊上的雾霾。这是今天他的眼睛第二次变灰,第二次使用道门秘法:灰眸。

灰眸这种道门秘法,专门吸噬修行者的念力以至精神,很是邪恶恐怖。

隆庆皇子当初便是从天书沙字卷上学了这种异法,然后吸收了半截道人一身绝世功力,才从一个废人变成如今纵横荒原的强者。

观主的灰眸,更是不知道要比隆庆强大多少万倍,面对他如同幽深枯井底的灰色眼眸,强如余帘也觉得愤怒和心悸。

宁缺能做些什么?

他感受着观主身上如黑色漩涡般的恐怖吸噬力量,感受着颊畔拂起的风,脸上的情绪没有任何变化,平静如常。

他什么都没有做,因为观主的灰眸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无论是识海里的念力还是胸腹里的浩然气,都安静地停留在原处。

观主不能从他身上夺走一丝气息,哪怕是味道。

观主的眉毛挑了起来。

宁缺深吸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就像是被劲风吹拂的战旗。

他身前的寒风雪粒被尽数吸入肺中。

观主断指喷出的血水,化作血雾,嗖的一声被他吸进唇中。

他的唇角多了些血渍,除了自已的,都是观主的。

这个画面看上去非常诡异。

……

……

宁缺知道自已不是观主的对手,哪怕有一座长安城在他的身后。从最开始他就没有奢望过战胜对方,只希望能够把惊神阵修好。

所以他在街巷里行走,却最终还是被观主看到,所以他在雪街之上挥刀斩符,遥遥而战,只想着御敌于十余里外。

如是种种迹象,明确地表露了他的畏惧,更不可能逃过观主的眼睛,所以观主平静微笑着向他走了过来,步步靠近。

事实上这正是宁缺需要的。

在以天地城池为战场的大尺度战斗中,他找不到一丝战胜观主的机会,相反如果距离足够近,或者他能在绝望中觅到一丝希望。

因为他擅长近身战斗,他入魔后的身躯坚硬如石,拥有恐怖的力量,最关键的是他的手中有阵眼杵,晨时他在雁鸣湖畔看到了观主与三师姐的那场战斗。

灰眸是道门不传之秘学,宁缺却很了解这种功法,因为他与隆庆在红莲寺外战斗过,因为灰眸来源于魔宗的饕餮大法。

饕餮大法早已失传,在莲生死后,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人会饕餮,那就是宁缺,而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叶红鱼和桑桑。

所以他一直在给观主近身的机会,他等着对方近身。

看着观主平静走过来,他紧张而且期待。

看着观主的眼睛变成灰色,他开始兴奋并且喜悦。

灰眸对他没有任何效果,他的饕餮则开始释放,就像传说中那个贪婪的怪物一样,拼命地吞噬着身前的一切。

满是雪粒的寒风,以及血散作的雾,进入他的唇里。

此时的他,仿佛变成一个生吞血肉的野兽,拼命地吸噬着观主的血,吞噬着观主的念力与精神,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一道淡渺微红的通道,出现在他与观主的身体之间,观主丰沛的念力与精神气息,从那条通道里快速消逝,进入他的体内。

宁缺满脸红晕,似醉酒的汉子,似清晨的朝霞。

他的眼睛明亮的就像是金色的池塘,要把观主的身影吞噬。

他清晰地感觉到,一道至纯至净,就像是水一般的气息,不停地涌入自已的雪山气海,把自已的身体洗涤的无比干净。

他知道那是观主最本质的生命气息。

饕餮大法远比灰眸强大,一旦施展,几乎不可逆转。

宁缺看着近在咫尺的观主,露出一丝笑容。

看起来,他似乎真地将要迎来一场不可能的胜利。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因为观主还在笑。

观主的精神与念力正以恐怖的速度消逝,但他还在笑。

他的眼神不再灰暗,只是平静如湖,里面荡着微嘲的意味。

他的笑容依然平静,仿佛洞悉世间一切变化故事。

宁缺忽然觉得那道如水般的气息……变成了寒冰。

这不仅仅是心理上的变化,而是客观现实里真实发生的事情。

先前像清水般洗涤着他雪山气海骨髓的那道气息,骤然寒冷成冰,此时变成了无数冰碴雪屑,布满了他身体最细微的每处区域。

不是他用饕餮大法吸噬的观主气息发生了变化。

而是因为观主身上另外一道气息,被他噬进了体内。

那是一道绝对寂灭的气息。

……

……

热是一种运动。

寒冷是运动烈度的降低。

寂灭会带来绝对的寒冷。

……

……

看着观主,宁缺知道自已错了。

在强大的实力差距之前,任何战斗意识都没有意义。哪怕他利用饕餮反击灰眸,但只要观主赠自已一缕五境之上的寂灭,自已便无法应对。

他的身体骤然僵硬寒冷,无法动弹。

雪落在他的脸上,似永远不会融化。

他的识海开始结冰。

他的身心变成了一片寒冷死寂的世界。

他与长安城心意相通,却依然无法破开这个寂灭的世界。

甚至,整座长安城都开始冰封。

……

……

(今天在路上,飞机转火车,夜里才到杭州,这章是昨天夜里写出来的,希望一路顺利,不会太辛苦。)

第一百六十八章冰封(下)

晴空万里,忽然间有雪飘落,这便是万里雪飘。

厚重的雪片,像芦苇烧后的灰般飞舞不停,占据了整片天空,遮住了青天的颜色。城市里温度急剧降低,寒冷至极,檐边的冰棱寒意逼人,湖冰被冻的发出咯吱异响,巷口的井水开始结冰。

宁缺站在风雪中,黑色院服上积着厚厚的雪,就像是一座雪桥,因为承载了太多雪的重量,随时可能断掉。

在这场战斗中,他就是一座桥,长安城借他的刀攻击观主,此时,来自观主的寂灭,被饕餮吞噬,进入宁缺的体内,再通过阵眼杵,得到了无数倍的放大或者说具象化,笼罩了长安城。

雪片带着的寒意,穿透厚重的院服,直抵皮肤,瞬间把宁缺冻僵,睫毛上的霜和脸上的雪粉极厚,像极了当年第一次化妆的桑桑。

寒冷到了极点,所有的运动便停止。被寂灭之意占据身心的宁缺,如同跌入最深的冰窖,他冷的无法颤抖,冷的无法呼吸,甚至就连思维都快要被冰凝。

他就像巷口的井一般被冰封。

此时他的身躯里,只有腹部那滴晶莹剔透的液体还在缓缓转动,虽然转动的速度已经变得极为缓慢,似乎随时可能停止。那滴液体散发出来的气息,拥有挣破一切束缚的骄傲,无论是寒冷还是寂灭。

此时他的识海已经变成冰雪覆盖的海洋,只有海底最深处的淤泥底,有块碎片还在散发着光泽,面对着自天降落的寒冷,不甘而且暴戾。

宁缺的浩然气继承自小师叔,意识碎片继承自莲生,这两个人都是那个年代最巅峰的存在,都能与观主分庭抗礼不落下风。

此时他陷入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危险,在距离死亡最接近的时刻,已经无数次拯救他的浩然气和意识碎片,再次暴发。

宁缺忽然开始颤抖起来,睫毛上的霜和脸上的雪片片碎裂,然后如利箭一般激射而走,露出真实的容颜。

一口鲜血从他的唇间喷出来,向下洒落。

血水很浑浊,因为里面有很多被低温凝结的碎血冰粒。

浑浊的血水淌落在衣襟上,落在他的左手上,阵眼杵被鲜血一浇,骤然发烫,血水被蒸发成雾汽,拂面而过。

宁缺发出一声喊叫,显得极为痛苦,黑色院服上的冰甲被震碎,就像是石桥上的雪被拂落,露出了真实的模样。

他霍然睁开眼睛。双手微微颤抖,发力握破冰雪,然后弃刀。

他必须抓住醒来的这一瞬间。

他双手分执阵眼杵两端,在身前的风雪中横直扫出。

一扫便是两道线,两道绝对平行笔直的线条。

凛厉的符意在风雪中骤然迸发。

二字符。

借着符意遮掩,宁缺脚踩冰雪,纵身后掠,暴趋数十丈外。

观主已经证明他天下无敌,他哪怕拥有一座城,依然不是对方的对手,甚至险些一眼身死,所以他此时只想离开。

离对方越远越好。

朱雀大道上,出现两道凌厉的符意,就像两条精纲炼成的锋刃。

观主举起右臂,手指轻点。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

知其黑,守其白,为天下式。

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

观主用的是天下指。

指意完全无视雪街之上的二字符,遁空而去。

宁缺还在后掠,膝上出现一道血洞。

他向后挫倒,肩上出现一道血洞。

噗噗数声轻响,他的身上出现七道血洞。

观主用了七指,暗合天意,便断人道。

断了人的求生之道。

…………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宁缺身下的白雪。

他此时只能以一种极难看的姿式勉力坐着,再没有什么力量挥刀。

观主说道:“机巧乃小道。”

宁缺明白观主是在评述先前那场战斗,他承认观主说的很对。

无论是示敌以弱,还是诱敌近身,对于真正的战斗来说都不入大道。

“你现在的境界,距离真正的大道还有很遥远的一段距离,你的渴望再如何强烈也无法弥补,更何况你还走上了一条歧路。”

观主缓步走来,风雪辟易。

“我曾看过你的书帖,与世人不同,我并不喜欢,因为你不会拙笔,而那个字的一撇一捺太沉重,必须用拙笔。”

宁缺有些困难地抬起手臂,擦掉下颌上的血,说道:“以后若还有机会,我一定会记住您的教诲,学习如何行拙。”

“没有以后了。”

观主感知到身后的风雪里,有两道身影正在高速前来。

他知道那是书院那对强大的师兄妹。

他并不在意。

这座城都已经被他冰封。

城里的人又能如何?

…………朱雀大道西侧不远,有一片朴素甚至可以说简陋的宅落,在长安城里,这是很常见的画面,往往某处官衙旁边,便有数百年失修的老房子,繁华与破旧总是相偎相依,倒也说不出是好是坏。

这片街巷叫三元里,住着长安最普通的百姓,其中一家后院的柴房里,忽然响起一个少年恼火的声音,还伴着拍打桌子的声音。

“凭什么只给一壶热水?凭什么只给一壶热水?喝都不够,娘的脚冻着了,也没办法泡一泡,那个家伙还天天黑着张脸,给谁看呢?”

妇人坐在被褥堆里,抱着一个三四岁大的丫头,看着愤愤不平的儿子,脸上满是担忧的神情,说道:“有住的有吃的,挺好了。”

少年穿着破旧的棉袄,看打扮神情,应该是个乡下孩子。

他坐在柴房漏风最严重的门口,青稚的面容已经被寒风吹的有些发青,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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