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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猫腻)-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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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革龘命未能成功。

酒徒把酒壶递到唇边,鲸吸般痛饮良久,直至小腹微鼓,苍白的脸色渐复,方始感慨说道:“好险,真的好险。”

大师兄感慨说道:“差一点,终究还是差一点。”

第六卷忽然之间第十四章照看(上)

观主在长安城里被斩成废人,向昊天投降的酒徒和屠夫,便成为了道门在人间最巅峰的战力,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尤其是解决御风游于人间的酒徒,那么书院便只能眼睁睁看着神殿灭新教,追杀新教的教徒,逼得剑阁分崩离析,柳亦青不得不单剑入临康,最终成为一个死人。

君陌在极西荒原深处带领数万农奴与佛宗厮杀连年,余帘在东荒消声匿迹,不知在谋划何等大事,书院能够尝试解决这个问题的人,便只剩下大师兄李慢慢以及宁缺——这里指的是留在长安城里的宁缺。

大师兄想救柳亦青,想救更多的人,若要救人,先要杀人,他能杀人,却不能杀——千里无距的境界,再多道门强者,最终也只能成为木棍下的亡魂——然则他能杀人,酒徒也能杀人,而且同样是无距杀人。

如果书院不想看着唐国的将军、官员甚至是最普通的民众,纷纷死去,那么在当前的局面下,便只能保持沉默,看着道门步步进逼。

书院曾经尝试与酒徒和屠夫进行交流,想要说服对方,只可惜没有成功,交流还将继续,说服也会继续持续,但如果始终不行,书院并不惮于做出别的选择,比如直接把酒徒和屠夫杀死。

只是,要杀死这样的人,实在是太过艰难,当年观主若是不进长安城,书院便伤不到他分毫,酒徒和屠夫也同样如此,到了这种境界的人,近乎半神,对冥冥之中的命运变化自有感应,很难布局杀之。

今夜临康城发生的一切,都与书院无关,这是西陵神殿布的局,书院所做的事情,只是借对方布下的局势,想要获得一些想要的结果,便是所谓借势而行,正因为是借的势,所以被借势的神殿才没有算到,酒徒也没有感应到。

借灭剑阁、杀柳亦青,逼书院出手,西陵神殿诸强者云集临康,酒徒隐于夜色最深处,道门画了一条巨龙,书院却要要抢先点睛。

可惜,终究还是差了一点。

点睛的那一点。

宁缺站在城墙上,看着南方遥远某处,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放弃,松开弓弦,把铁箭重新收回箭匣里。

从今夜开始,酒徒肯定会极为警戒,再难寻找到这样的机会——今夜就是书院最好的机会,结果最终没能杀死或者重伤酒徒,这自然令他生出极大遗憾。

但他的神情还是那般平静,没有任何变化,以至于城墙上那几名唐军根本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明白他先前为何会忽然开弓。

先前他在临康城方向,看到了一抹极炽烈的光明,当然不是真的用肉眼看见,而是借助惊神阵的力量,在识海里感知到了那抹光明——那抹光明圣洁而纯净,既然桑桑已经离开了人间,想必便应该是那名叫做横木立人的道门少年。

宁缺毫不惮于杀死横木,哪怕会让神殿与唐国之间的战争提前打响,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厌憎那个从未谋面的道门少年,或者是因为修行界里一直传说那个少年是昊天留给人间的礼物。

他没有射死横木,是因为隆庆出手,隐去了横木在他感知世界里的位置,当然如果他真的想横木死,先前横木与柳亦青做战的时候,他便可以松开弓弦,但他没有这样做,因为那时候酒徒还没有出手,他的第一箭必然要留给最强大的敌人,还因为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柳亦青的辇在北面,正对皇城,拦住了他的箭的去路。

或者是因为柳亦青不想让他把这么好的机会浪费在横木的身上,或者是因为柳亦青想要与横木公平一战,或者只是因为柳亦青想这样做。

“求仁得仁?不,你是在求死。”

宁缺看着夜色下的南方,嘲讽说道:“你丫一门心思求死,不就是想把南晋和剑阁留给书院照看,以为我不明白?”

离开渭城多年,阅尽无数世事,在佛祖棋盘里生活了无数年头,按道理来说,他就算容颜没有什么改变,神情总应该稳重些才是,事实却正好相反,他脸上那几粒代表天真的雀斑早就不见了,代表可爱的酒窝也浅到很难看见,多出了些淡淡的伤疤,看上去显得成熟了很多,但对柳亦青的嘲弄和轻蔑,却让他的神情显得有些轻佻,仿佛回到了渭城里的无忧岁月。

说完这句话后,他忽然陷入了沉默,脸上的情绪渐渐变淡,变得有些麻木,看上去就像是个真正的老人,寻不到太多生趣。

纵使明白又如何?他也只能接着,因为柳亦青已经死了,还有更多的人已经离开或者将要死去,他没有办法拒绝,只能沉默接受。

大师兄离了长安城,去拖住酒徒,把小皇帝留给他照看,二师兄在西荒杀人,把七师姐留给他照看,三师姐去了东荒,把笔墨留给他照看,朝小树去了那座小镇,把朝老太爷和妻子女儿留给他照看,师傅和陛下死了,留下了阵眼杵,把长安城和唐国留给他照看,今夜柳亦青又死了,把南晋和剑阁留给他照看。

站在城墙上,他照看整个人间,所以不能离开。

当年和桑桑开始那段旅途之前,他也曾经做过一段时间长安城的囚徒,但二者间有区别,那时候的他只能照看长安城,现在他可以照看整个人间。

责任自然更重。

城墙太高,不可能有树更高,寒秋的城头上没有枯黄的树叶,没有熟透的果子,有巡游的唐军,却没有相伴的人,只有他一个人。

宁缺站在城墙畔,看着夜色下的人间,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如果他知道柳亦青在临康城里曾经自比为孤魂野鬼,大概会生出很多同感。

他照看着人间,而老笔斋和雁鸣湖的宅院,现在是谁在照看着?湖畔的柳树,湖里的莲田,后院的断墙,墙头的野猫,又是谁在照看着?

桑桑走了,谁来照看他呢?

第六卷忽然之间第十五章照看(下)

火光在宁缺身后亮起,在他身前的城墙上留下一道清晰的影子。

城墙上搁着张小桌,桌上的炉子里燃着银炭,没有一丝烟生出,铜锅里的汤汁正在沸腾,旁边陈列着些菜蔬肉片,暖意渐渐升腾。一名唐军把调好的蘸料碟摆到碗筷前,望向他问道:“先生,今夜要开酒吗?”

“嗯。”

宁缺这些天一直生活在城墙上,饮食起居皆如此,早已习惯在瑟瑟秋风里吃饭,也唯有火锅与美酒,能让他添些暖意。

极肥美的牛羊肉浸入白稠却不腻的骨汤汁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熟起来,香气刚要溢出,便被紧接着下锅的青菜叶子压了下去。

宁缺坐到桌旁开始吃饭,没有陪客,自然不需要寒喧,没有同伴,不用行酒令,食材虽美,吃的却很是沉默孤单。

夜宴虽然孤单,但酒是最烈的双蒸,菜是宫里送来的美食,那些令人唾夜横流的香味,随铜锅里蒸腾的热气飘起,掠过城头,被秋夜的寒意所凝,向着城墙之下的人间飘落,经过带着斑驳风雨痕迹与新旧青苔的城墙,过某处鹰巢,惹得窝里的雏鹰睁开了眼睛,茫然地四处寻觅,然后飘落到朱雀大道上,钻进夜街上那些寥寥无几的行人鼻子里。

那年观主入长安,朱雀大道南段在那惨烈的一役里基本上全部毁灭,其后数年不停重修,总算是回复了当年的盛景,但毕竟是新修的建筑,终究少了些岁月才能积累出来的烟火气,显得有些清冷。

晚饭的时辰已过,朱雀大道两旁的诸坊市,此时也很安静,但和正街上的清冷相比,那些宅院并不冷清,到处都能听到棋子落在木盘上的声音、瓷碗摔在灶沿上的声音、妇人打骂孩子的声音,热闹的厉害。

秋夜的长安城,真正热闹的所在自然不是这些民宅,松鹤楼的露台上摆上好几桌圆桌,不知谁家的少爷从帐房里偷偷取了银子,在哪里宴请自己交好的同伴,毕竟是年轻人,未经世事,自然也不怎么懂酒事,不是夫子,没办法喝出酒里掺了多少水,把自己灌的大醉不堪,早忘了明天该如何向家里交待。

红袖招里的热闹与松鹤楼的热闹又不相同,那些并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偷偷溜出府玩耍的官员和商人们,坐在栏畔的酒桌旁,神态自矜,气氛热烈却没有人闹,曼妙的曲声和旋转的裙摆里,热闹二字只取了前一半。

和民间相比,朝廷的气氛自然要严肃很多,尤其是草甸里那些灯火通明的小楼,看情形大概会一直亮到凌晨,数十名唐军在那些小楼之间快速奔跑,传递着从边疆各处以及各州郡传回来的情报,催促着批复。

西陵神殿已经开始战争的脚步,战火虽然没有正式点燃,也暂时还没有烧到大唐的边境线,但大唐军部已经进入了战争状态,充满了紧张肃然的气氛,桌上搁着的热茶已经换了不知多少道水,旁边的糕点却没有人吃。

最重要的那些决定,军部也不能单独决定,需要经过皇宫,将军们不能睡觉,自然皇宫里也有很多人不能睡觉,从羽林军到侍卫处,从掌管御书院的太监到负责茶水的宫女,都必须跟着强撑。

和当年相比,御书房的墙上多了两道条幅,两道条幅由不同的人书写,水准差距很大,但对现在的皇宫来说却是同样重要,正是鱼跃花开两帖。

皇帝陛下已经不再年幼,但毕竟是个少年,书院不允许他长时间熬夜,此时已然睡去,在御书房里审阅奏章的是李渔。

她的容颜还是那般清丽,只是因为长时间生活在深宫里,很少见天日的缘故,显得有些过于苍白,而且瘦的有些厉害。

她神情专注地看着奏章和各郡的政事文书,看了很长时间,觉得嘴有些渴,伸手去端茶,却碰翻了碗,这才发现碗里不是茶,而是先前宫女送进来的银耳羹。

银耳羹有些稠,落在奏章上,倒是比较好清理。

城墙上,铜锅里的汤也溢了出来,与炽热的锅壁一触,发出滋滋的声音,迅速被蒸干,留下灰白的垢迹,有些则是顺着桌腿淌下,落到一根铁箭上。

宁缺没有理会,继续吃鲜美的羊肉,肥美的牛肉,喝醇美的烈酒。

他吃的很慢,因为反正是要坐在城墙上,那么找些事情做总是好的。只不过是一顿饭,吃的再慢,也有吃完的时候,待他放下筷子,几名唐军走上前来把桌子收拾干净,留下了那壶酒和一碟下酒的小菜。

他从怀里取出手帕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桌子,最后拾起铁箭,把上面的火锅汤擦掉,然后搁到弓弦上,以保证随时能射出。

他重新望向南方,临康城的方向,先前酒徒没有变得明亮,那么想来今夜他再也没有看到他的机会,但他必须一直看着。

到此时为止,他并不清楚临康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知道柳亦青应该已经死了,因为大师兄不能出手,因为柳亦青想死。

宁缺把酒洒到地上,以作祭奠。

柳亦青死了,酒徒却没有死,很遗憾。

不过无所谓,今夜没能杀死,他朝总能杀死他。

酒水打湿了地面,城墙的青砖变成了黑色,于是月光被衬得更白,如霜一般,他这才注意到,今夜的月亮不是很圆,却很明亮。

明月照人间。

照就是看,就是照看。

宁缺斟满杯中酒,遥对夜空里那轮明月,说道:“老师,请继续看着我们,我们会代替你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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