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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指-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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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无声吹过,烛影幢幢。
    谁知道贺长风只是“哈哈哈”地大笑数声,嘴角一缕鲜血顺着脸庞弧线如注流下。神情痴狂颠倒,如同罗刹恶鬼般不成人样,嘶哑着声音道:“哈哈哈哈!好得很!好得很!好得很!”
    一连说了数个“好得很”,贺长风一口气提不上来,口中鲜血喷出,直呕得连心,都吐出来了。
    胸膛处分明都空了,为何如此之痛?
    师父,你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啊!……好痛,痛得快死了。
    贺长风癫狂地咬紧了牙,咯咯作响,血迹丝丝而下:“叶律之……你当真心狠,不够深,再捅深点。”
    叶少思听他说自己心狠,不禁一怒,道:“贺长风!心狠的是你。”
    他怒不可遏地一件一件数着贺长风的罪行。
    “八年前的十一月,你一刀杀死一个判教者和一位无辜孩童,只因后者吵闹不休,令你心烦;三年前,师父命你下山办事,于是你就杀了那个小门派的所有反抗者,活活将人烧死…”
    “你为一己之利,滥杀无辜;又因个人好恶,随意大开杀戒。你倒是说,谁的心更狠!”
    叶少思恶狠狠地尖叫出声,咬着牙根锥心泣血地问:“谁的心更狠?!你强迫于我,还想将我的心染黑!——你能给我一颗干净的心么?”
    贺长风仰头无力地看着他,思及往日种种情形,心中惘然道:“原来我……在他心中竟然这样么?”
    叶少思见他默然不语,正准备撒手便走,突然看到贺长风脸上怔怔落下两行清泪。
    他哭了,沙哑着道:“叶律之,你不是要我的心么,我给你!”
    说着,胸膛向上一送,匕首深深扎入心脏,只余刀柄未曾没入!
    叶少思手一软,竟不敢再看一眼,冷峻神情霎那间裂开。
    贺长风捉着他的手,提起刀柄,狠狠拔出!鲜血登时飞溅,喷涌而出,直射到腰间桃花处,竟如桃花染血一般,妖冶而凄凉。
    他这一系列动作下来,力气已经再无,气若游丝,眼见是活不成了。
    叶少思的心亦一分分凉了下去。他胡乱地穿了衣服,拿起墙角放着的那把贺长风赠他的剑,后穴里的白灼断续流出,此刻却也顾不得了。
    他提着剑,也不知道贺长风是否听到,冷静地对他道:“我走了,此生不再见。”
    贺长风无力地牵了一下嘴角,甚么话都没有说。
    他的心,已经死了。
    
    第28章 汴阳惊变
    
    沙漠胡尘起,关山烽燧惊。
    大漠风沙扬扬,日头如火球般挂于苍穹之上,烧得扑面而来的尘沙都散发着焦灼的味道。
    就在这无边无际的黄色流沙之内,隐隐走来一道人影,身披一件道袍,背负长剑,一步一步艰难前行。
    他前脚刚踏出的脚印,立刻就被风推来的沙抹平了。
    无人知道这道士是怎么从沙漠里穿过来的,他道袍破破烂烂,沾满血迹,胸前更是被刺穿了一个洞,触目惊心。他曾有过骆驼,但大漠水源在这炎炎烈日下早已干涸,无水可饮,他只得杀了那匹小骆驼,饮血解渴。
    所幸,他走了出来,已可看到前方的西域小镇。
    那道人生得一副端庄隽秀的相貌,脱下靴子,在城门前倒掉了满满的沙子,微微一笑,说得竟是一口十分流利的胡语:“我是之前出城的道士,现在沿原路返回。”他自怀中掏出一份通关文牒,那守城士兵看了半晌,“原来是铁道长。”心下再无疑虑,开了城门。
    铁道长漆黑眼珠一转,清秀俊雅的面容不由露出几分疲惫。他走到客栈处,拿出身上的铜板,换了一间房,几乎是立即倒在床榻上。
    这道士不是别人,正是乔装后的叶少思。他那日是夜从飞星教逃出,本该已打草惊蛇,谁知却无人追杀,也渐渐放下戒备,一时大意,竟被一个姓铁的道人追踪。那铁道人见他背上所负之剑,贪恋之心顿起,便于大漠内意图谋财害命,被他反以斩月剑法杀死。
    叶少思将二人衣服调换,带走了道人所持之文牒,一路大摇大摆走出沙漠中的诸个城镇,此镇,乃是关内最后一座城池。待一回中原,鸟跃长空,更是不会被人察觉。
    叶少思担心夜长梦多,也不敢多在城内落脚,一路风餐露宿披星戴月,都未曾好好沐浴过,现下终于能歇一口气,迫不及待让小二打了热水过来。
    他泡在浴桶中,低下眼睫,慢慢揉着头发,觉得这半年,简直就是大梦一场。
    第二日,叶少思便上了路,一路远远出关,头也不回,直入中原。
    他于二旬后到了汴阳城,其时已近中秋佳节,各家各户早挂起了花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三秋桂子,清香扑鼻。
    守城城主一看到他,惊叫道:“是叶公子回来了!!”
    叶少思颔首而笑,嘴角春风温煦,当年粉头白脸的纨绔习气半点也无了:“诸位辛苦。劳烦通报父亲,说不肖子叶律之愿领家法。”
    叶云奇本以为他早就死在无名角落,如今竟见儿子“死而复生”,心下狂喜,拉着叶夫人于大堂内泣涕涟涟:“律之,你这半年究竟到了何处?我与林兄……遍寻不得啊!”
    叶少思面容平静,道袍衣领处刺着的一枝腊梅绽放,衬得他神色里竟也多了几分脱俗于世的味道,眼光淡淡:“父亲,母亲,我当日不幸遭虏,是去了关外西域。”他将那日被千白鹤抓走的情形细细道来,听得叶夫人连连抹着眼泪,梗咽道:“吾儿命苦啊!”
    叶少思话锋一转,将中途事都一笔带过:“既来之则安之。我见他们不敢轻易杀我。便忍辱负重,趁其不备,逃了出来。”他将中途所发生的事仅仅用“忍辱负重”四字轻描淡写,隐去了事情。可发生的事那么多,岂是四个字就能概括的?
    叶城主知其中必有他不愿提及的内情,先问道:“律之,你没被他们折磨罢?”
    “没有。”叶少思料到父亲会这般问,脑中早已对答如流:“他们忌惮孩儿身份,故而不敢造次。我将计就计,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盗取了许多西域秘辛。”
    叶云奇还待再问,却被叶夫人在底下偷偷牵了下袖子,随即会意,悄悄抬眼看向叶夫人,果然见叶夫人眼底波光流转。他二人向来夫妻同心,叶云奇察觉不对,不禁神情微凝,道:“律之想必累了,先歇息,我陪母亲出去一下,再来与你详谈。”
    叶律之自然答应,便坐在椅子上等着他们。
    转出大堂,叶夫人扯着叶云奇至一处偏僻角落,细声道:“我刚才看到……”
    叶云奇不解,问她:“你对我使的眼色是什么意思?我并未发现异常啊。”
    叶夫人眼眶愀然微红,眼泪已扑怵怵掉落,道:“都说当娘的要比当爹的细心许多。我是当娘的,怎么能不关心自己儿子的一举一动?只有你这样的粗蛮汉子,才会看不出来!”
    叶云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叶夫人肝肠寸断:“你难道没看到么?可怜的律之吾儿,右手腕下七寸处,还有许多未褪尽的伤痕,分明是……分明是……”
    她连连哭泣,道:“分明是被男子……!”却是泣不成声,未完的半截话语尽数吞进肚子里,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原来叶少思在于贺长风欢好时,曾被情动的贺长风咬伤,是以在那日逃脱前,眦睚必报的他回给贺长风手腕数个咬洞。他本人小心翼翼一路掩饰,况且那咬痕裹在袖子深处,一般也无人看到,更不会料到,母亲居然火眼金睛,一下子就猜到了怎么回事。
    叶云奇一怔,之后面色微白:“你是说,男子与男子还可以……律之真的受了委屈?”
    叶夫人小声地用帕子擦拭眼眶,道:“当娘的最懂孩子。你且去问一下他。”
    叶云奇叹了一声:“唉……夫人莫急,我这就去问他。”
    他喊道:“律之!律之!”声音急且促,叶少思听了,走出大堂,循着声音好一会才找到两人,见母亲红着眼睛,不禁狐疑:“母亲,怎么了?”
    叶云奇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住他,撩开他右手袖子,叶少思啊地一声,连忙还手,可为时已晚,谁都看见,他小臂中间,数个被咬伤后愈合的伤疤。
    他的父亲勃然大怒,脸色铁青,啪地一掌打在他脸上,响亮的耳光声响起:“孽子!孽子!你…你……”
    叶少思被他打得偏了头,脸上红彤彤浮出五道指印,他苍白地道:“爹!你怎么了!”
    夫人已哭了出来:“律之,你告诉我和你爹爹。你是不是和男子……这疤,到底是不是他留下的!”
    叶少思紧紧捂住右臂,身体一僵,脸色不自然地变了色。见他这般,叶夫人更是笃定了心中所想,满眼发晕:“律之!”
    他仰起头,脸上血色退成雪白,眸子里那点光芒瞬间化作一片冰冷的死气,颤抖着道:“母亲…”
    叶云奇威严的面孔近在眼前,陌生而可怖:“是谁!你将那些贼人杀了没有!”
    叶少思不知是何种心情,浑身骨头咯咯作响,牙齿仿佛不是自己的了,打了个冷战,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我杀死教内七人,令牌就在行囊之内……”
    叶云奇道:“那个将你囚禁的人呢?你可有杀了他!”
    因他之前说过,掳走他的人是个姑娘,叶云奇便认为,在教内强迫长子承欢的人,定将他囚禁了起来。
    叶云奇年轻时脾气就火爆,多年来只因掌管城主之位,才和颜悦色些许。现时竟隐隐有了年少时的那种戾气,周身上下都笼罩着一层极为可怕的阴云。
    贺长风…父亲在说贺长风。
    那个人,浑身都溅着血,一点神采也没有了…匕首扎得那样深,他之前又受过伤,失血这么多……
    叶少思左胸处某个东西一跳,仿佛要从肋骨之间破肉钻出,胀痛一点点侵袭着身躯。他脸色相当煞白,声音虚弱,似是勾着魂魄般,一字一字:“他的心都被刺碎了。连他的心都挖了,怎么可能不死?”
    他说,斩月剑法不是那样使的;他说,这把剑送你;他说,屈膝未尝不可;他说,九死不悔;他说,“叶律之,你不是要我的心么,我给你!”,他说,将心都给了自己;他说……
    贺长风说过的话一段段在脑海中回放,到最后化作一句无声的哭泣,一声濒死的呜咽。
    叶少思手指成拳,指甲划破掌心,深深刺入掌内,流出细小的血丝。
    原来指甲刺进手掌都这么痛……那刺进心脏呢?怕是要痛死了吧!自己的报复,是不是太过了?……贺长风除了那一次,再也没伤害过他了吧?他怎么可如小人一般,十倍奉还?
    他只感到眼前天旋地转,仿佛天都塌下来了,视野前溃不成军地阵阵发黑。
    叶云奇听他这般说,面色稍霁,欣慰道:“这才是叶家的子孙。堂堂男子,怎可屈居人下!这邪教魔头,人人当而诛之。”
    魔头?贺长风,是魔头?
    叶少思浑浑噩噩,头疼欲裂,心也跳得快要炸了,勉力道:“父亲,我……我刚自西域回到汴阳,有点水土不服,先去睡一会。”
    他几乎是逃之夭夭,踉跄地回到了熟悉的卧房内。他倒在床榻前,身子都埋进被子里,头朝下压住枕头,仓促地无声呼吸,累得什么也不愿再去想,什么话都听不见了。
    
    第29章 汴阳惊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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