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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刀十七年-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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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默然地提起食盒就往大门走去,小梳霍然站起来冲他的背影喊:“周十五!”
  周慎转过头,小梳咬了咬唇,说:“周十五,你要是还记得咱们年幼时候的情分,以后你找到钟显尘,无论他是死是活,你千万找人捎个信给我。”  小梳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大礼服,扬起两只袖子给他看:“你看,我最后还是逃不过,穿上了这一身衣服。周十五你答应我,记得给我捎信,万一我在北昌安熬不过去死了,我也知道要不要在奈何桥等他。”小梳这边的动静已经惊动了两个朝女官,她们带着宫女们从回廊上赶了过来,小梳睁大一双眼睛望着周慎,等着他回答。
  周慎看着越来越近的朝女官,最后还是冲小梳点点头,小梳还想说什么,已经被两位朝女官围了上来,很快就被带回了内殿。周慎见小梳穿着那件不合身的大礼服,走一步踩一步裙子,还要努力回头看他,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拇指捏着小指,竖起三个指头冲小梳挥了挥,这是他们年幼时候约定的暗语,发誓赌咒,说到做到。
  小梳看见了,遥遥地对着他点了点头,接着就被一群人拥进了内殿,再也看不到了。
  


第2章 几户捣衣声,谁家望明月
  书房里,李昭序看着面前盘子里的东西一脸好奇,问一边站着的少年:“周侍卫,这就是民间的琥珀子?”
  周聪飞快地瞥了一眼,大声答道:“回禀太子殿下,这玩意儿在民间不叫琥珀子,叫糖葫芦,也叫糖裹山里红,都是小孩儿才吃的玩意儿。”
  李昭序急得去捂他的嘴:“你这么大声作什么!一会儿把刘公公招过来,我这好不容易得的东西又得被收走!”
  周聪被他捂住嘴,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周围,没见到刘公公过来,又听了一听,就把李昭序的手扒拉下来,在他耳朵边小声说:“这书房四周没人,刘公公不在。”
  李昭序的手被他捏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聪的手因为常年练武,宽大粗厚,骨骼分明,手心还有茧子。不像他的手,太过秀气,又太白净,像个女子的手。
  李昭序把手抽出来,拈起一根糖葫芦放在嘴边要吃,却被周聪夺了过来:“太子殿下,这玩意儿不见得多干净,你看看就行了,吃就免了。”李昭序正想夺回来,却见周聪脸色一正,望着院门说:“刘公公过来了。”说着就把桌上的纸包收进怀里,李昭序被他这样捉弄也不是一次两次,正想发火,却听见刘公公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外,他不敢推门,只在外面说话:“太子殿下,周统领在前殿,要带周侍卫回金阁呢,还请周侍卫随奴才到前殿。”
  李昭序一下子就没劲了,绕到书桌后面坐下来:“你去吧。”周聪跟他行完礼往门外走,李昭序又叫住他:“明儿还是你来吗?”
  周聪摇头:“回太子殿下,不知道,臣要听统领的。”李昭序没力地冲他摆摆手,让他去了。
  周聪出来的时候,周慎正背对着殿门站在屋檐下面,周聪乖巧地上去给周慎行礼,周慎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句走吧,就先迈步下了台阶。周聪见他手里拎着个食盒,知道是皇帝陛下又赐点心了。以前他还小的时候不知道,想帮大人做事,就去拎那个食盒,结果被周慎打肿了手心,打那之后他就知道,这点心盒子,只有他师父一个人能碰。
  他们出宫门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侍卫们对着周聪还要盘问两句,对周慎就噤如寒蝉了——谁敢查金阁统领,没看到那一身三叠秋霜衣吗?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手里不死个几百条命,染不红那三叠秋霜,查周慎,纯属嫌命长。
  出了宫就可以骑马了,师徒二人一前一后骑着马回了金阁都尉府。周聪把两匹马牵去马厩,再回来时,却看见周慎被人拦在了院子里。
  “周大哥,你还没吃饭吧,我烧了点你爱吃的菜,给你端到书房里吧。”拦着周慎的是督总韩怀章的女儿韩留仙,她的丫鬟入镜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样小菜。周慎没什么表情,冲她扬了扬手里的食盒:“不用了,我这儿有东西。”
  韩留仙被他堵得有些难堪,但想到要问的事情,还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周大哥,我爹有消息吗?”周慎也没为难她,把对皇帝说的话又跟她说了一遍,周慎说完就走,只给了韩留仙一个背影。
  入镜望着周慎走的方向,气呼呼地说:“不识好人心!小周大人脾气越来越大了!”说罢又看了看手里的菜,忍不住问韩留仙:“小姐,这菜……”韩留仙低下头,声音里带了一丝哭意:“没事,拿下去分给厨房的人吃吧。”
  入镜答应了一声,端着盘子去了厨房。
  韩留仙站在院子中,现在已经入了冬月,天到底是冷下来,她才站了一会儿,风就有些刺骨寒了。她裹紧了披风,走到院子西边的怀雪轩下去避风。怀雪轩是她爹韩怀章的书房,正对着金阁的院子里那棵海棠。
  其实很少有人知道,金阁都尉府院子里有一棵品相极美的垂丝海棠。这棵海棠一到三月,就绽出一簇簇浅紫粉色的花,因为花梗细弱,花朵低垂,好似羞怯的豆蔻少女,看着就惹人怜爱。闲来无事的时候,她爹韩怀章总喜欢坐在海棠底下自斟自饮,一杯黄酒,清风相陪,海棠作伴,偶有落花三五点,入眼便成两行诗。
  可现在海棠还在,她爹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韩留仙的娘早些年就病得不知人事,成日里药不离口,都是她爹亲手熬好了喂给她,韩夫人整日糊里糊涂,说话颠三倒四,除了抱着个枕头喊她的乳名,什么都不知道,连吃饭穿衣都要人伺候。从韩留仙记事起,就是韩怀章一手把她带大的,大概是可怜她没有娘照顾,他对这个女儿就有些溺爱,她不爱女红,随了韩怀章的性子爱练武,韩怀章就特准她在金阁里跟武师学武。
  韩留仙站在怀雪轩前,看着海棠枝被夜风吹得一摇一摆,突然就想起她爹失踪前一天,那天太阳正好,韩怀章又坐在海棠底下喝酒,她新做了梅子糕,就端过去给爹爹吃。韩怀章接了糕却没吃,倒是看着她看了很久,看得韩留仙不自在起来,他才说:“留仙长大了,也该嫁人了。”
  韩留仙每年都要听这句话,眼看着都听了快十年,也没了羞怯之情,动手给他倒了一杯酒,递到他嘴边:“爹爹只管喝酒就好了,说嫁人多扫酒兴,我要是嫁了,谁给您做梅子糕下酒?”
  韩怀章接过杯子,慢慢把一杯酒喝干,放下杯子又看着她:“留仙,显尘的事情不怪你,爹爹不怪你,周慎也不怪你,你别苦了自己。”韩留仙借着给她爹布菜低下头去,掩住自己红了的眼睛,她夹了一块梅子糕到韩怀章碟子里,到最后还是没忍住说:“我怪我自己,要不是我,周大哥他们该不会过得这么苦。”
  也许该是报应,当年因为她害得钟显尘生死不明,失踪了三年,现在也该她尝尝这至亲失踪的滋味。
  韩留仙站了一会儿,脚有些冷,便转了个方向走动起来,这一转,倒是看见周聪站在那边幽幽地盯着她。她心里一窒,看着周聪勉强笑了一笑,周聪沉默着远远地朝她行了个礼,便往周慎的书房去了。
  入镜从厨房送菜回来,在院子里跟周聪擦身而过,差点被他撞了个踉跄,周聪却停也不停,抬脚就走,气得入镜一路走一路嚷:“真是什么人教什么徒弟!大的脾气大,小的心眼小!亏小姐还对他们那么好!”
  韩留仙自幼性格刚毅,又从小跟着武师习武,身上倒没有多少闺阁习气,最不喜欢在人背后说长道短。听入镜这么说,喝住她:“还不闭嘴?”入镜委屈得很,眼里都有泪了:“小姐,我跟了您这么多年,要是旁人,打死我也不说一句,我也犯不着。可咱们几个从前多好啊,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我就是为小姐不值,那事儿又不是小姐的错……”入镜越说越委屈,说到后来干脆哭了起来,韩留仙被她哭得心里酸酸的,伸手拍拍她的背,软声对她说:“你别哭了,外面天冷,再站一会儿我可要伤风了。”入镜赶紧抬头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伺候着韩留仙回屋去了。
  到了屋里,入镜帮韩留仙放好洗澡水就退了出去,她知道韩留仙的习惯,从不让人伺候洗澡。
  韩留仙脱了衣服,整个人浸泡在澡盆里,她不敢让人看她的身体,虽然她是个女孩子,但是她的胸平得像块石板,她也从没有过月信,不管吃了多少药,都没有用,她也不敢跟她爹说这些,而娘……她像是从来没有过娘一样。
  韩留仙呆呆地泡在浴盆里,水汽蒸腾而起,慢慢隔断了她的视线。
  周聪躲在拐角处看着她们主仆二人走远,入镜的话他都听到了。周聪也不是木头人,只是有些事情终究不像以前,他们这群人的过去和现在之间,夹着一个不敢提的名字,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周聪一直看到她们俩进了内院,才去找他师父。到了周慎书房门口,正巧碰到厨房的刘伯来送份例的晚饭,今儿是冬月初一,中宁人进冬月第一天要吃羊肉面,可周慎的门闭着,他又不敢敲,一转头看见周聪过来,刘伯乐得眼不见牙地把面交给周聪,又塞了两块糖给周聪,倒是把周聪弄得尴尬——刘伯还当他是当年的小孩子,每次见他都给糖,他又不吃,攒了一堆在屋里头招蚂蚁。
  周聪端着托盘站在门口,窗户上映着他师父的影子,他晓得他师父又是一个人对着那个食盒坐着,他也不敢轻易打搅师父,可是现在端着两大碗羊肉面,他觉着手酸,而且这面冷了就是一层羊油,到时候又腥又膻,只能倒掉。周聪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八年前周慎把他从街上捡回来,那时他已经在外面讨了两年的饭。他饿急眼的时候,抢狗食掏泔水,有什么他没干过,人一旦饿过,以后即便有锦衣玉食,也还是怕吃不饱。
  “师父,”周聪怕面冷了,隔着门喊周慎:“师父,刘伯送了羊肉面过来,再不吃冷了就要倒掉了。”窗户上的人影动了,随后门吱呀一声开了,周慎立在门后面看着他。周聪有点心虚,干咳了一声,把面举高点:“师父,今儿冬月初一,按理该吃一碗羊肉面。”
  周聪因为吃,没少被周慎教训,这会儿也没敢抬头看他师父的神情,正惴惴不安的时候,忽然听周慎说:“你就在这屋里吃,吃完了顺手收拾行装,后天让廉七那队人三更的时候在城北钟楼底下等着。”周聪从托盘后面抬头问:“师父,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周慎没理他,回屋里提起那个食盒往外走,临走时瞪了周聪一眼,周聪这回学乖了,进屋吃面,一句也没多问。
  周府在城西,跟大多数在城中的府邸不搭边,这也是圣祖皇帝的安排。周家从开国以来就做的是缉捕策反抓人下诏狱的活儿,也算是世代行走在暗里的人。所以周府就建在文州都白虎位的眼睛上,算是替皇帝镇守西边肃杀之气。
  周慎刚骑马到了周府门口,就有人进去报给夫人,周慎把马交给门口的小厮,自己走进二门去见给母亲见礼。
  周夫人还是老样子,素衣素面,头上只用一根银簪子挽着头发。她得了信,就在窗边坐着,从窗户里看见周慎进了院子,便站起来走到门口去等着。
  周慎已经十多天没回来,猛一见母亲,又觉得她脸上多了几分暮气。周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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