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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毒-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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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长灯看了眼不灭灯,缓缓道——
  “你也该去地府报道了,新的孽镜台引渡人,总该去同顶头的鬼君打个招呼才是……虽然他也不一定在意这个。”
  徐书烟放好了灯,转过头看了眼顾容。
  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状似空无一物的指尖。
  又看了看男人腕骨分明的手腕。
  “嗯,”他小声地说,“这就去。”
  ……
  在过石桥的时候,徐书烟望着背着手走在前面的老太婆,心中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所谓的阴间好像比想象中朴实一些,并没有阴风怒号,冷风阵阵,也没有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
  没有阳光,过了桥,便是一片田。
  是秋季的风光,田中一片金黄。
  田地上有“人”在种田,身上穿着粗布衣裳,除了面色苍白一点,看着和阳间其实区别也不大——只是过了桥,周围的一切都很安静,没有人说话,连空气流动的声音好像都消失了。
  走在前面的“奶奶”也不太搭理他,就好像怕是张口说话便打破了这里的静谧似的。
  走过长长的黄泉路,路过忘川河,走过了奈何桥,看见望乡台上痛哭流涕万般不舍的新死鬼,还有坐在三生石下耐心等待自己另外一半,准备携手共渡最后一程的痴男怨女。
  再过恶狗岭,声声狗吠入耳,多少孤魂野鬼在这被恶狗啃食掉三魂七魄——见识到为人难,为鬼亦不易的景象……直到有一名野鬼从怀中掏出个馒头扔向野狗,安然渡过,徐书烟这才想起为什么北方拥有亲人过世后,要在其手中塞个馒头的习俗。
  再有金鸡岭,孤魂野鬼掏出死后亲人放置在胸前五谷倾撒便可安然渡过。
  这条路太长了。
  徐书烟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终于到了那传说中的酆都城——
  阴气森森的城门似一座围城,围城看似没有门,只是挂着“酆都城”的牌匾,牌匾之下守两个小鬼,一名青面獠牙,一名红面怒目,一手持道,另一手持狼牙棒,只是身高矮小只到人腰部。
  好在一路走来徐书烟已经见怪不怪,这会儿也没有过于大惊小怪。
  反而是那俩小鬼,远远闻到了活人气息,浑身十二番警觉都提了起来——
  “前方来者何人!阳间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来行!”
  其中一名小鬼喝道。
  “我是新来的孽镜台引渡人,”徐书烟上前,恭恭敬敬道,“特来拜见鬼帝!”
  那两名小鬼一听——
  孽镜台引渡人,确实是地府唯一由活人司职的官职。
  仔细一瞧,果不其然,来人双眼空洞,黑白分明,便是赫赫有名的”不灭灯”掌管者特有的“阴阳眸”。
  那原本呵斥徐书烟的小鬼停顿了下,半晌态度这才好了些:“既是孽镜台引渡人,便到第一殿秦广王殿报道便是,这里是酆都,鬼帝所在之地——”
  “没错,然而我前任前辈曾说……”
  “说什么?”那俩小鬼面面相觑,又转向徐书烟,“他难道没告诉你,鬼帝不在酆都,已经出去十天有余了,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也无从得知。”
  “……啊?”徐书烟有些懵,“他去干嘛了?”
  那俩小鬼顿时用看傻子似的目光看着他。
  徐书烟:“……鬼帝这是去凡间了?”
  小鬼:“你问我,我问谁?”
  徐书烟:“鬼帝叫什么,要不我去找找他?”
  那小鬼心想这届孽镜台的引渡人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鬼帝姓容单字一个阔,”小鬼嘲讽道,“你去找吧,就问问相间的野花有没有见到天地混沌之中以恶之凝诞生的魔魅帝君,它们一定认识。”
  “……”
  容阔。
  徐书烟茫然地想,这名字有点耳熟。
  作者有话要说:  地府的场景是高中时候听家里有会过阴的老人的同桌讲的


第111章 
  徐书烟用了一些时间; 想起了容阔这号人——简单的来说徐家从祖辈开始姻缘皆是一塌糊涂的一笔烂账; 好像和这位爷脱不了太大干系。
  不知道他怎么就跑到地府来当鬼帝了。
  不过这神君本来就是生于混沌,如今回到地府当了一方土霸主,这好像也没有太多不对的地方。
  如今这位尊贵的顶头上司不知所踪,徐书烟这样的小人物自然也寻他不得,只能作罢……更何况想到自己和顾容那些理不清的糊涂账; 他对于这位顶头上司并不能谈得上有多好的感官。
  ——老子感情不顺; 百分之二十是自己作; 剩下的都怪他。
  老老实实到秦广王报道; 好在顶头上司虽然不在; 但第一殿阎王爷却是在的,盯着徐书烟看了一会儿,只给了他个过阴鬼门关的官牌,只说从此以后便不需要他人引渡自可自由出入鬼门关; 等鬼帝归来再让他去拜见,才算正式入职。
  收了官牌; 徐书烟便到了孽镜台。
  远远地便看见在秦广王殿右旁有座小山; 山不太高,却有一处极宽敞的平台; 平台上放置了一枚十围高镜,镜向东悬挂,旁边有一串古老到生了青苔的字:孽镜台前无好人。
  地方不大,但是到底是热闹的。
  上山的一条小路拥拥挤挤,那些过了恶狗岭那些身体发肤劫难的小鬼来到这儿; 如今终于要遭遇心灵的拷问——
  不情不愿被青鬼或者赤鬼压到孽镜台上,之前那些人还骂骂咧咧,吱哇乱叫,有个叫得最大声的,“我生前围观,广布施粥,积德行善,你们凭什么压我”,到了孽镜台前一照,便是他宠妾灭妻,将发妻冷落至死不闻不问的一幕……
  起先那人只是看见冷落多年的亡妻手握一枚古朴玉佩随他咽气一幕有些动容,然而等那镜子画面一闪,再回到他十六七岁少年时,回到破旧的小屋,将那玉佩郑重交到那面目娇羞、面若海棠,一眼一瞥中皆是无声倾慕的新婚妻子手中时,那人一愣——
  而后居然“哇”地一声痛哭若孩提,无论那鬼差如何抽打他也再也不走,非要等亡妻一同上路才算完。
  孽镜台上可谓鸡飞狗跳。
  无人不在照镜后似忏悔,或捂脸痛哭,又或干脆满脸恐惧,两股颤颤……可谓是整个地府除了油锅地狱之外最热闹、感情最为丰富之地。
  徐书烟一路拾级而上,被那哭声、骂声和尖叫声吵的脑仁疼,瞬间已经战胜了对于阴间事物本身的恐惧。
  徐书烟到了孽镜台,正巧碰上个狠心将自己亲生女儿溺死的妇人——
  这人痛哭流涕地抱着徐书烟的脚嚷嚷着官大爷饶命,徐书烟侧头一看那镜子才知道这女人活着的时候生了几个丫头,就盼着有个儿子,最后得了一个儿子,儿子也算争气当了个不小的官,这女人后半生过得很是体面,在北方富太太里也是出了名的温润好脾气。
  可是谁也不知道她其实在生下儿子前,把自己的女儿溺死在水里的满面狰狞。
  人呐。
  孽镜台上净是将人之一辈子所恶之事映照出来,于最高明镜公开处刑,人之所恶超乎一般人的想象,一开始还要震惊一下,看到后面只觉得麻木与荒唐。
  ……这差事干久了怕不是要厌世。
  难怪赵长灯总是一副要死不活、波澜不惊的模样。
  至此,徐书烟又更深刻地理解到,赵长灯果然不是一个好人。
  ——他可能等着把这破差事寻个理由扔给别人,等很久了。
  别的神器传人说不定早就被他忽悠过,偏就是他这自诩聪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徐书烟着了他的道……
  顾容果然就是个祸害,若不是在前世今生盆里看不见两人的前世,徐书烟真的怀疑这人怕不是这世同他讨债来的。
  “干什么?鬼差呢?连个妇人都拘不住?”
  徐书烟满脸不耐烦地将自己的腿从那妇人手中挣开来,又接过了鬼差手里的册子翻了翻,轻易翻到这妇人该去的地方——便是位于地府第十一层石坑地狱。
  石坑地狱状为方形大石坑,上用绳索吊一与之大小相同的巨石,将人放入池中,用斧砍断绳索①,坑内受刑人被石重击,如此反复,无穷无尽次,直至刑满。
  此地狱专为残害幼儿者所生,受刑者皆为眼前妇人同类人。
  他们待在一起应当很有话题,不怕寂寞。
  徐书烟一脸蔫蔫扔了手中册子,挥挥手让鬼差将那鬼哭狼嚎的妇人拖走,嘟囔了声“下一个”,忽然又来了些该死的好奇。
  于是像是魔怔似的偏过头看了眼镜子,随后便看见镜子里倒映出的便是一名面色有些苍白的黑发年轻人,紧接着就像是谁往镜中投下一枚石子,画面如水波纹般散了来——
  镜子里出现了一片被火焰吞没的废墟,熊熊大火燃烧着,瓦舍屋檐发出不堪负重的声响倒下。
  一脸慌乱的黑发年轻人跪在男人的身边,用手拍打男人的脸企图将他唤醒,男人悠悠转醒,看着还是少年模样的黑发年轻人。
  男人唇瓣动了动,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黑发年轻人微微一愣,目光如鼠辈闪烁闪躲后,竟是犹豫地点了点头。
  而在他们身后,另外一名浑身狼狈、显然才从大火里出来的少年已经陷入昏迷,木桩插在他的眼中,鲜血汩汩流淌着……
  昏迷中的少年,在黑发年轻人点头的同时,竟是流下了眼泪。
  “……”
  徐书烟平静地将视线挪开了,忽然并不觉得孽镜台有什么可怕:心中若是恶得坦荡,果然身处地狱也无所畏惧。
  只是镜中,昏睡中的男人让他有了些别的联想,比如这会儿他无法避免地开始琢磨关于顾容的事儿,也不知道这会儿顾容那个祸害怎么样了醒过来了没——
  正琢磨得投入。
  就在这时,山下一阵骚动。
  孤魂野鬼奔走相告,时隔多日,容阔回来了。
  ……
  徐书烟心想这也真是巧了。
  也不知道这鬼帝若是听见他就是当年被他坑了的徐家人,以后是不是能够因为心生愧疚而多多照拂一二。
  心中厚颜无耻地想着,却也还是实在记挂他那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的冤家前夫,徐书烟琢磨这容阔回来的也是时候,把事儿都办完了,他也好赶紧回阳间看看情况。
  如此这般,徐书烟便带上了不久前秦广王阎王爷给的官牌,把孽镜台这边的事儿停了,跟在浩浩荡荡的各位鬼差队伍后头,往酆都鬼城方向走去。
  等他们这些比较排不上号的官职人员终于进了酆都鬼城,找到了自己能呆的地方,那边距离鬼帝一脚踏入鬼城已经过了好一会儿的时间了。
  高高的殿堂之上。
  容阔一身玄色描金帝服,姿态慵懒地单手支着下巴懒洋洋地扫视着殿下各部、各官职鬼差。
  眼前的珠帘伴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徐书烟站的远,看不清他的脸,只能远远看见珠帘下露出一张无甚弧度的薄唇唇瓣,还有侧面弧度完美的下颚。
  在他身边,躬身立着位司理职位的鬼将。
  “容阔君近日离开地府……”
  “处理一些个人事务,”男人声音懒洋洋地,“怎么,我怎么不记得我就同那些十恶不赦的小鬼似的,永远拘在地府了?”
  那鬼将闻言,立刻禁声。
  徐书烟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但是想了半天又觉得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正儿八经地算,地府一日,凡间三年,容阔走了这许多日,堆积的事儿还真不少,比如和徐书烟同一批调度的官员便堆积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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