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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藤洛说自己学问不精，江九天急了，涨红了脸争辩道：“谁说江某学问不精？！明明是军营那帮杂碎无视国法！王朝本有军律，他们却视之为儿戏，有法不依！”
“有法不依？那朝廷、皇帝陛下就不过问吗？”
“唉……”江九天无奈地叹口气，恨恨道：“过问啊，可是管不了那么细，各军部为了应付朝廷，胡乱篡改军律，如何对其有利，便如何改，现如今，军律非但不能约束军队，反倒成了他们为非作歹的保护伞了。”
“这样啊……”藤洛没接触过天保军人，还是难以完全相信江九天的话。
“神仙爷爷，你快扔了吧，你是神仙，不怕惹麻烦，我可受不了啊……”江九天几乎要跪下给藤洛磕头了。
藤洛无奈，十分不舍地看看倭刀，举了起来，准备远远抛向海里……
突然，一阵呐喊声响起。
“冲啊！杀海贼啊！”
“完了……”刚刚勉强站起来的江九天再次跌到地上，几乎要昏死过去……
身后树林里，几十个披挂整齐，手持利刃的士兵冲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几个渔民打扮的百姓，正是方才从大船上逃走的船工。
士兵们呐喊着冲了过来，将二人团团围住，手中兵器全都指向藤洛……
……
冲过来是附近百户所的士兵。
天保军制，五军各管辖若干“卫”，卫的指挥机关为“指挥使司”，指挥使司下辖千户所，千户所下辖百户所。
因数百年来，王朝境内外相对安定，百户所原来下辖的“总旗”、“小旗”都已裁撤，百户所就成为王朝最基层军事单位。
眼下包围藤洛和江九天的，就是负责周边安防的百户所，带队的是正五品副千户，代行百户职权。
王朝裁撤军队编制，大部分高级军户舍不得放弃军官身份，使了各种门路留在军中，造成军官严重冗员。大批高级别军官无处安置，便层层向下任命，甚至有正三品指挥同知下到百户所，行使通常是正六品的百户职权。
高职低派，军官们依然打破头争抢，因为呆在上面没有实权，到了下面，虽然管的人少，但有实际的兵权，也就有了敛财发家的渠道。
今天这个副千户就是高职低派，貌似他很有些门路，能争到一个百户所实职，其实却颇有苦衷。
天保一朝，当兵为的是高额军俸，平日里靠强取豪夺，从辖区百姓手里搞些外快，再加上和地方官府勾结，军俸外的收入才是大头。
可这个副千户花费很多钱财才争取到的百户所，地处王朝东部沿海，这里的海滩礁石密布，大小船只难以靠岸，少有渔家；土地也多是盐碱滩涂，不适合耕种，因此周边居民很少，可以说是个兔子不拉屎的地界。
不仅如此，这里还是海贼经常出没之地，这才是最可怕的！
天保官兵，久疏训练，更别提上阵厮杀了。在这里当兵，不仅外快远远少于内陆富庶地区，还要面临海贼威胁。因此，那些关系硬、门路广的三品同知、四品卫镇抚等都不愿意来这里，才把这个职务剩给这个五品副千户。
不过，这个副千户还是颇有些头脑，可供强取豪夺的资源少，他便另辟蹊径，竟然开始剿捕海贼！
这在当地军中可引起不小的轰动！
什么？！
当兵的竟然敢惹海贼？！
人家海贼没招你没惹你，你竟然去招惹人家？！
身为堂堂天保官兵，不本本份份强取豪夺欺诈百姓，竟然去剿捕海贼？！
其它卫所的同僚得知后，一致断言：副千户如果不是得了痴心疯，那就一定是以前的痴心疯发作了……
第52章官兵太凶残
副千户当然没得痴心疯，换句话说，即使得了痴心疯的天保军官，也不会癫狂到去招惹海贼。
副千户是个聪明人，花了重金却被委派到这个荒凉的百户所，着实令他郁闷了好一阵。
但很快，他便发现了一个重大的“商机”剿捕海贼！
再稳定的天朝大国，也难免有人捣乱，东部沿海的海贼就是令朝廷极为头疼的祸害之一。
为了解决海贼的麻烦，朝廷仗着国库富足，颁布了重赏令，凡剿杀海贼者，均有丰厚的奖赏。而这正是副千户嗅到的发财机遇！
副千户是世袭军户，当然明白自己率领的一百一十多名天保士兵有几斤几两，不会傻到真刀真枪去剿捕海贼，他有别的法子！
官军不敢招惹海贼，海贼便有恃无恐，经常来到近海，甚至上岸烧杀掠夺。
渔民和沿岸百姓自然不是凶残海贼的对手，每次海贼来袭，必然会有无辜百姓惨遭杀戮，而这些被杀戮的百姓，就成了副千户报功领赏的道具！
只需把被惨杀的百姓尸体抢到手，换上海贼的服饰，在脸上剁上几刀，砍个面目全非无法辨认，就可以报功请赏，而这样得到的赏赐，远比去搜刮掠夺百姓丰厚得多。
副千户尝到了这份买卖的甜头，愈发认真钻研这份业务，每天都会派出多批探马，留意辖区内哪处又有海贼出没。一旦发现海贼动向，立刻召集部队，严阵以待，只等海贼抢夺离开后，冲上去抢夺被害百姓尸体。
今天，探马探到海贼的动向，副千户立刻召集人马赶了过来。
这次海贼出没的地点离百户所较近，副千户带人赶到时，海贼尚未离开，副千户当即下令：全体隐蔽！谁要是敢搅了海贼杀人，军法从事！
百户所士兵也早已熟悉这门“生意”的诀窍，全都是“训练有素”，听到命令，立刻远远地、安静地潜伏下来，生怕惊扰了海贼。
海贼追杀船工的一幕，百户所官兵都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们暗骂海贼笨蛋，竟然让好多船工逃了！
更让副千户气恼的是，那个乞儿从半道杀了出来，阻住海贼追杀船工的去路！
好好一桩生意，被这个乞儿搅了！
副千户强压怒火，只盼着海贼把这个乞儿解决掉，赶紧离开。却不料，海贼竟然被这个乞儿打跑了！
这还了得？！
等到海贼船没了踪影，副千户大喝一声，手下官兵个个争先人人奋勇，一齐扑向罪该万死的家伙乞儿藤洛……
……
藤洛头一次见到天保官兵。
既觉得好奇又很纳闷，这天保官兵咋像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不仅全身披挂一样，甚至连体形都一样，个个膘肥肚大，跑起来，盔甲随着身上的肥肉一颤一颤，好像随时都要被颠掉下来似的。
如果不是个头有高矮差别，藤洛觉得这样官兵一定是多胞胎呃，就像小蒲撒出去的那些蒲公英种子一般，难以分辨。
而跑在队伍中央，一步一喘，身穿锁子甲，头戴六弧铁盔，大红盔缨之上插着三缨靛染天鹅翎，一定是官军统领。
“恩，一定是！”
官军跑得近了，藤洛可以确认这个必是军官无疑，因为除了甲胄，此人还有一个最为明显的特征比膘肥体胖的士兵还要胖上一圈。他那身肥肉，像要从锁子甲细密的缝隙中挤出来一般。
那肥胖军官每跑一步，藤洛都要皱下眉头，生怕那些肥肉呲出油来。
藤洛既替这军官的肥肉担忧，又觉得好玩，却全然没注意到，瘫在身旁的江九天已经吓得昏死过去。
颤巍巍跑过来的军官正是天保正五品，代行百户职权的副千户大人。
副千户跑到藤洛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了半天，咬牙切齿叫道：“你、你、你竟敢……”
副千户本想说“你竟敢阻拦海贼”，但在藤洛和幸存船工的面前说这话实在不妥，聪明的副千户灵机一动，吼道：“你、你、你竟敢……手持利刃，必是海贼同伙无疑！”
方才江九天说，依天保律，持武器者将被重处。官军冲出，藤洛已来不及扔掉武器，心里难免有些惊慌。听副千户如此说，藤洛赶紧解释：“军爷，我不是海贼……”
“胡说！狗贼安敢狡辩，汝手中握有倭刀，必是海贼头目无疑！”副千户突然发现，今天这单生意很不错啊！有了倭刀，这次就可以上报剿杀了海贼大头领，如此，封赏必多余以往数倍！
“我真的不是啊……”藤洛有口难辩，突然看到官军身后的船工，藤洛大声道：“这些船工兄弟可以作证，我帮他们阻挡海贼的！”
“是啊将军，他帮我们挡住了海贼。”没经验的年轻船工喊道，年轻船工本性淳朴，藤洛救了自己，当然要帮藤洛说话。
而年纪大的船工早知官兵的龌龊勾当，不敢开口。
“胡说！”副千户暴跳如雷，“尔等刁民，胆敢包庇海贼头目，难不成与其同伙？！”
众船工吓得簌簌发抖，老船工噗通跪倒在地，又赶紧将还待争辩的年轻船工拽得跪下，叩头连连……
“说！是不是这个海贼头目追杀尔等？”副千户声色俱厉，心里又盘算出更高明的主意：如果能让船工们把这个乞儿指认成海贼头目，签了字画了押，将船工和这个乞儿一同解去行省，那可比送去冒牌的海贼尸体功劳大上几倍啊！
打定了算盘，副千户命人将船工们押进包围圈，厉声逼问船工。
老船工胆子小，本性却善良。眼前这个乞儿救了自己的性命，无论如何不能昧着良心将救命恩人指认成海贼头目啊！
但副千户面目狰狞，满脸肥肉乱颤，老船工不敢不回副千户的话，只得拼命叩头，哭诉自己和海贼没有瓜葛，却不忍开口指认藤洛。
副千户大怒。
没有证人指认，就无法将这个乞儿的海贼身份坐实，也就不算活捉“海贼头目”，朝廷赏赐势必大打折扣。
不行！
这单大生意不能被几个不知好歹的臭船工毁了！
副千户狂吼一声：“尔等海贼同伙无疑！”
副千户脸上肥肉拧成几团，杀心已起，准备杀一儆百，势必要让船工指认这个乞儿！
“噌啷啷……”副千户宝剑出鞘，挥剑砍向年轻船工的脖颈……
第53章今天生意不错
“咔嚓！”
一声脆响，副千户手中那把许久未曾涂油养护的长剑断为两截。
藤洛手提倭刀，拦在船工身前。
“你、你、你竟敢造反！”副千户的肥脸憋成茄子一般颜色，手提半截长剑，浑身瑟瑟发抖。
“你们身为官兵，不仅不保境安民，却草菅人命！”藤洛现在终于理解江九天为何如此痛恨官兵。如果说之前副千户可能将自己误认为海贼，而现在无疑是有意陷害。
副千户为了陷害自己，竟然要杀死无辜的船工，这种行径，简直比海贼更为恶劣！藤洛有心一刀劈了他，但毕竟顾忌其军官身份，藤洛不得不强忍怒火，虽有着千年磨砺的耐性，藤洛却也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发颤。“我路过此地，见海贼追杀无辜，才被迫出手，杀的几个海贼，还在那边礁石上！”
藤洛手中倭刀一摆。
副千户魂飞魄散，“噗嚓”一声，瘫在地上，仿佛一坨烂肉落地。
藤洛吼道：“你要的那个海贼头目，也已被我斩杀，就在那边礁石堆里！”
官兵们方才为了不“打搅”海贼的“工作”，躲得很远，确实不知藤洛曾连毙数名海贼。听说有真的海贼尸体，无不兴奋得叫了起来。
要知道，虽然副千户想出以百姓尸体冒充海贼尸体之法，但上级负责核定其“战果”的官员不傻，自然能分辨出，只不过副千户花钱打点，上上下下都已成为这“狸猫换太子”利益链条上的一环，上级官员为了自己的利益，不仅不会拆穿其中漏洞，有时反而会替下面遮掩。
听藤洛说礁石滩上有真正的海贼头目尸体，副千户两眼又放出灿烂的光彩。如果真的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