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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万里尽汉歌-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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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那数万个甚至更多的寒冬腊月里逃到水泊边吃粥的百姓,在他们眼中怕就都是那不值一钱的‘垃圾’。
  徐京不蠢。他领会到了闻焕章话中更深刻的一层寓意。心中怒不可遏,面上满是黯然。
  当今天子性情轻佻,自继位以来,奢华无度,挥霍巨大,好声色、爱狗马、土木、祷祠、甲兵、花石靡费之外,且岁赂北虏银绢以百万计,国库钱粮早无先帝在时的丰厚。常年秉国的蔡京,专权怙宠,蠹财害民,坏法败国,奢侈过制,赇贿不法者,而至今活的滋润无比,盖因为他赚钱有方。而蔡京想要一如既往的得天子重任,这钱财上便必须禁得住天子的开销。此乃前提也。
  括田所乃是撷取钱粮的利器。然其危害之大,世人皆知。杨戬明白,蔡京亦是心知肚明,不然他便不会只择富庶之地施行此法了。
  可如此恶法施展于民间,时日一久,官民矛盾必然尖锐。怨气充塞,上干阴阳,盗贼滋生,人心携贰,天下便就要多事矣。故那‘怨气’总是需要一个释放的。就如老赵家过去百年里所面临的百多次农民起义一样。
  北宋时代的儒家还没‘堕落’到明儒的地步。还做不出义正言辞的说要百姓‘安安饿殍’的脑残之言来。不管是蔡京一流,还是内廷的杨戬、梁师成,人人都知道兔子急了还咬人的道理。
  “效尤奋臂螳螂”才是百姓们在走投无路时候爆发出的必然反抗。
  那社会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后,社会大变革就必然会发生。这放到古典封建社会,那就是农民起义;放到封建社会末期,那就是资产革命;有矛盾就要释放,提前释放总比积累最后,来个玉石俱焚要强。
  赵宋立国来的百多次农民起义,叛逆总数额大的惊人,但他们分成了百多次来爆发,而非一次暴起,那结果就是癣疥之疾,无伤国本了。
  这个道理,北宋朝堂一干大佬们未尝总结的到位,可却都有一个明确的认知。中国可是世界上史书传承最详尽的国家,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李二的这句话半点不假。
  而能在老赵家的朝堂上混的风生水起,除了高二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幸进之辈,蔡京、郑居中、刘正夫、邓洵武,乃至内廷的杨戬、梁师成等,哪一个不是聪明绝顶之人?
  脓疮是早点挑破的好。
  如此在朝堂各方势力的默契配合下,共同使力,方才有了现下梁山泊外的这一幕。
  那效果便是,伴随着年末的临近,梁山泊外汇聚的难民不见半分的减少,反而是源源不绝到来,竟然有越聚越多之势。
  山寨每日用以熬粥的粮米开销已经增至千石,这不是一笔小数目,虽说对于梁山大寨里的储备而言是不值一提。但却叫大寨里的摩尼教一干人看的目瞪口呆。
  梁山泊的富裕他们人人尽知,却总没有亲眼看到来的感触深刻。
  上千石粮米啊,还有柴薪、煤炭、衣被,甚至是相配的药材。花钱如流水,是方天定一伙儿,近日中对梁山泊记忆最深刻的一个印象。
  上一区里,宗泽住处。
  学堂早已经放假,宗家父子在忙过期末考试的成绩评核后,迎来了一段难得的休息时间。以至于家中这用餐的时间都有了改动。
  午时末刻,也就是临近下午一点的时候。刚要用饭的宗泽听到外头有人叫喊,宗颖放下碗筷,忙奔出去相迎。却见是他家的老熟人——梁山泊专管上一区一应人等吃穿用度发配的张力,领着一陌生的壮实军士,在门外恭候着。
  自从宗家父子都在学堂任职后,宗泽一家在上一区的地位是日益高涨。但凡被梁山泊人撞上,都要问候一声先生。那在学堂任教的好处不仅只是物质上的,更有精神上的加成。
  “小宗先生,张力打搅了。”甚是恭敬的与宗颖见礼,后者连叫无妨。
  再与随后迈步出来的宗泽见礼,张力一拍身边那后生的肩膀,与宗家父子说道:“好叫两位先生知晓,此遭却是这年轻后生执意来拜谢二位先生。张力却不过情面,便只好带人前来了。也是彼此距离的近,不当事,这厮就在前头草料场当值。”
  言语罢,就见那甲衣在身的后生,郑重其事的对着父子俩一拜。
  俯身拱身行礼。推手为揖,引手为肃。
  以宗泽的眼光,这一肃拜,也即是拱手礼,都挑剔不出半点毛病。他只是奇怪,自己进了梁山泊后,那后山都少有能迈出去的时候,如何与这个素未蒙面之人有了恩义?当下就要避让,被张力一把摁住。
  “老宗先生,此礼合该您受的。错非您家捐出的药材、衣被,这汉子的老娘怕是熬不到与他见面就一命呜呼了。”
  张力看着后生的眼光充斥着丝丝羡慕。他母亲也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夜里离世的,那时候这济州可没有梁山泊,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但凡来到水边的,早晚尽数给一碗稠粥果腹。
  这两碗粥就是救命粮。不能叫人吃的暖暖和和,却总能叫人活下性命来。
  听张力诉说,宗家父子才知晓是怎么个缘故。却是这后生就生在黄河对岸的孟州,家中还有一兄长,去年家中断粮,他便离家投奔了梁山泊。一年来的所得,也大部分寄回了家去。按道理,今年他家该当吃喝不愁。可天有不测风云,那孟州城被梁山泊大军光顾了一遭后,损失惨重的官府士绅地主,回过头来就疯狂的压榨百姓。如他家本有水浇地一亩,旱田四亩,又租赁了村中大户下田十亩,如此一年到头来还能顾个吃食嚼头。但前不久却被官府告知县里文档记载尽被梁山贼寇毁损,要去凭地契前往补录,而后他家的田亩便在一次次的追根溯源中查无实据,还不等他兄长回过神来,那田亩便就被记在了他人名下。他大哥自然不忿,告上衙门,可非但无用,反而还被官府好一通毒打,更罚了一笔钱。这后生寄回家去的银钱全变作了乌有。待到年底他的老娘又患了病,他家大哥是走投无路,且气恨交加,便就取了家小,带上老母亲来梁山泊投奔兄弟。
  因为他母亲病来急,昏昏沉沉的,说不清话来。以至于那块被汉子连同银钱一齐寄回家中的梁山军属凭证,也找不到了。而没有凭证,后生的兄长就证实不了自己的身份。便就只能被安排在粥场外围的窝棚区。
  此时又恰逢飘雪,气温骤降。那窝棚区的条件比之内里一层的草屋区,各项待遇可都差了一大截呢。天幸叫他们撞上了宗家捐献的药材和衣物——下雪了么,宗泽夫妻一念着百姓艰苦,一向佛心善。宗家父子对梁山泊了解甚多,捐献的时候点名是送到窝棚区的。这样才救回了他的老母一命。纵然拿不出证据,也叫守护粥场的梁山军高看一眼。享受着棚户区内的优先待遇。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后头跟出来的宗夫人,甚是欣慰的念叨着佛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作为一个佛信徒,宗夫人心中好不欢喜。
  张力叹了一口气,说道:“非是俺家大头领珍惜药材,实乃这难民数量与日增多。便是那姜汤都被吩咐下去,万万不可浪费了。”却是怕叫宗泽一家误会了陆谦。
  “张家兄弟,这水泊外的难民之数还在有增无减么?”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宗泽的眼神忽的一闪,遂张口问道。
  张力苦恼道:“可不是这样。眼看年关就要近,这水泊外的难民还是有增无减,奇哉怪也。”往年可不是这样。难民在外乞讨只是一时之难,要是年关都不回家,那不就成了流民了。“厘金局的薛绍都说了,前些日子,这一家家粥场外的百姓汇计一块,都过十万人了。现下怕是十二三万也有了。”
  “各粥场每日里支出的粮米,都已超过了一千石。”
  “也亏得俺梁山泊家大业大,还能支撑得住。俺家大头领亦仁义过人,不忍看到百姓家吃罪。要不然,这十几万难民就有的苦吃了。”寒冬就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一夜风雪过去,北地寻常州府境内冻毙、饿毙几百人,乃属常有事。老赵家治下的农民们过的真的是苦啊。
  张力与有荣焉,梁山泊所为的乃是大大的善事,不仅叫头领们个个光彩,便是他们喽啰也人人欢喜。
  “也就宣政司的樊头领振作精神,耍的好不快活。”那新设立的宣政司所选一干人等,尽是口舌伶俐,机警过人的。如今在这寒冬腊月里,十数万难民百姓中,就仿佛鱼儿入了水。
  宗泽脸上也堆满笑容,“陆大头领仁义过人,老朽活了半百之年,这般人物实第一遭得见。”
  张力脸上的自豪更深了。高兴的与宗家父子拜别。
  而宗泽呢,在与张力和那后生作别后,脸色是立刻化作了寒冰,就是宗颖都感觉出不对来。左邻右舍都有声音传出来,宗泽不理左手,向那右手方向喊道:“嵇仲兄,嵇仲兄,可曾听到么,敢请过小弟家门一叙。”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没有上头人发话,那“立法索民田契”之策岂能无一丝声响的便就在京东展开了?孟州就在济州北,彼此只隔着一条黄河。有孟州百姓这般际遇,想来其他州府也少不了如此。这就是扩田之策啊。
  而如此时候施展,如此地域施展,如此这般的施展,朝廷是要做什么?
  虽然宗泽还没有把这整个事儿了然于胸。但一种熟悉的味道,却怎么样也瞒不过他的嗅觉。
  是,宗泽是没经历过那等不将人命做回事儿的黑心事。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而且这梁山泊的陆谦陆大头领,真真是好大的心,好大的胆。
  只片刻,张叔夜便登门而来。
  二人都非凡俗,自把陆谦之事放在一边。于他们看来,如此邀买人心,这陆大头领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宗泽张叔夜都半点不以为赵氏根基已动。赵氏江山传承才只百五十年,当今天子再是荒唐,这天下就是一艘大船,即便漏水,距离沉船还遥不可期呢。二人关心的只是水泊外的无辜百姓,这关乎着十数万条性命啊。二人由此推彼,由小见大,寥寥数语就已把事情勾画出了轮廓。
  “人之本心,本无二端;国之恒道,俱是一理。那水泊外的十余万百姓,岂非不是那朝廷的良善子民。”宗泽痛心疾首。
  “天生民而立君,以为民也。天生烝民,树之司牧,置君以养治之。天子者,合该代天子民,爱民如子,视民如伤,为民父母,养育民众,使得天下大治,国泰民安,其乐融融。而当今天子,性骄侈,好声色,喜奢华,又喜仙道,为高谈,不恤政事,更不恤民力。”其言下之意这赵皇帝也不会顾及百姓的死活,气愤之意,溢于言表。
  当初他为莱州掖县知县。朝廷遣使者购买牛黄,宗泽回报说:“当发生病疫时,牛中毒则结为黄。现在一派和气,牛怎么能结黄呢?”使者勃然发怒,恐吓要弹劾之。宗泽毫无畏惧,直言到:“此乃我宗泽之意。”并单独上书,将这件事上奏给朝廷。
  亲政爱民乃宗泽一大本色。如今眼见十几万百姓要遭受那刀兵之苦,怎不哀乎?
  张叔夜则面露愧色。这十几万百姓里,怕至少半数人来自济州各县。而他则是济州的前任知府。
  “嵇仲兄,我欲现下求见陆大头领。兄长以为能否……?”
  张叔夜大惊,“此系朝政流毒所发之症,天下有志之士皆不可解。汝霖能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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