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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指孟千姿:“你,主要是为了搞清楚你段太婆的死因以及当年的秘密——我说句不合适的话,段太婆死了几十年了,真相反正也晚了这么久,再晚一阵子,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可是我呢,我是为了美盈的命,她那条命,也就在这一两年了,眼睁睁看着答案在面前化为乌有,我才是那个应该就地打滚号啕大哭的人吧?”
说到这儿,他拿手拈起胸口处的衣服,上下抖扇了一回:“心如死灰的人在这呢,能不能过来安慰一下?不然我扯根绳上吊了啊。”
边说边作势去抓之前用来捆阎罗的绳子。
孟千姿又好气又好笑,但江炼说得也在理,他虽然平时不大表露,但阎罗这根线一断,最焦心的必然是他。
她在江炼身边蹲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心,江炼煞有介事点头:“我觉得好多了。”
两人又去看神棍。
神棍也看他们,经江炼这么一开解,虽说没先前那么丧气了,但也振奋不到哪儿去。
江炼问他:“可以的话,能不能透露一下,那人刚画的那个形状代表了什么?看到之后,你为什么会那么反常?”
神棍犹豫了一下,长叹一口气,慢慢卷起上衣的下沿。
随着这衣沿的上卷,江炼看到,他的腹部,有一道狭长的、暗褐色的胎记,自心窝处,一直延伸到肚脐,形状就颇似一个抻长的变体“s”,而且,打眼看去,很像是曾被开膛剖腹,留下的凶悍一刀。
见两人看清楚了,神棍又讷讷把衣服放下。
孟千姿奇道:“你这胎记,是从小就有的?”
她记得,神棍是在所谓的小村村村口被人捡到的,老实说,一般老百姓,因着忌讳,不会去收养身上有这么奇怪胎记的孩子。
神棍摇头:“从小没有,成年后开始长的,起初就在心窝处有个红点,后来越长越长,这两年,就固定是这么个形状了——我偷偷去看过医生,医生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也没见有什么副作用,我就随它了。就是太怪了,有碍观瞻,我就能遮就遮吧。”
可是那个假阎罗,怎么会知道呢?
神棍百思不得其解:“那人画那幅图是什么意思啊,我没见过他啊,更加没摸过那口箱子。”
孟千姿回了句:“那不一定,见到山胆的时候,你不是产生过幻想吗,看到自己把山胆放进箱子里,边上还有人唱念什么‘山胆一枚’。”
神棍急得跺脚:“那怎么能是我呢?山胆在你们的峰林里悬了有几千年了,把山胆放进箱子里,怎么也得在那之前,天上还有龙呢。我充其量,就是和那个古人……在那一瞬间心灵相通,或者脑电波的频率对上了,看到了他的经历而已。”
也不对,那个假阎罗说认识他……
神棍真是要怄死了,拿拳头一再捶地:“都怪我,我要是手脚快点,拦下他,不让他自杀就好了。”
江炼说:“想开点,阎罗被杀这事,根本就是注定的,再防也防不住。难道你们没发觉,那人是在阻止阎罗告诉我们真相吗,连赔上这条命都无所谓——现在想想,阎罗的舌头,根本就是被那人割掉的。”
只要是探讨问题,神棍必然能打起精神来,他不住点头:“阎罗‘重生’之后,从垂垂老矣回到青壮盛年,必然很得意,想着大展拳脚,在新时代再闯出什么成就来,但他很快发现,自己是有问题的。”
江炼接口:“他睡着以后,身体会被另一个人主宰,我假设,那个人会外出、会摸东摸西,甚至会闯祸,而一旦有大的动静,阎罗就会醒过来,也就是说,他经常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在床上、在陌生的地方做着怪异的事,甚至是被人追打,总之是,各种匪夷所思。”
孟千姿嘀咕了句:“那人干嘛不潜伏着呢,何必在阎罗面前暴露自己,他看上去,可比阎罗心机深沉多了……”
江炼一怔,脑子里闪过一线光亮。
他说了句:“等会,你刚说什么?再重复一遍。”
孟千姿茫然:“我说……他干嘛不潜伏着,人在暗处,总是方便行事的,他要是不暴露,阎罗也不至于睡觉时又是放铁架子又是安电铃的。”
没错,从阎罗的布置来看,这人不占主导,应该只有在阎罗入睡、意志力比较薄弱的时候才能出现,他如果行事处处小心,阎罗很难发现他,充其量会以为自己在梦游。
神棍冷不丁冒出一句:“如果他不知道呢,如果他不知道这身体里还有个阎罗呢?”
我靠,还能这样?
江炼只觉头大如斗:“你的意思是,两个人,共用一个身体,互相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各行各事。过了一段时间,都察觉到自己有问题,阎罗找出那个人的过程,也是那个人试图找出阎罗的过程?”
这问题复杂了。
孟千姿觉得怪费劲的:“其实一间房子里,可以住两个人的,再多几个也行——这两个人,看来没找着和平共生之道。”
凡事都可以商量嘛,你轮白天,我轮晚上,各自保护好皮囊,晨昏分割时交接不好么。
江炼缓缓摇头:“不对,他们有根本性的矛盾,那个人怀揣秘密,而阎罗可能知道这个秘密,所以,发觉彼此之后,阎罗还好,那人,顷刻间如临大敌——他做的第一件事,估计就是割了阎罗的舌头,防他乱说话。再然后,也就是今天,为了守住这个秘密,他不惜杀了阎罗。”
这秘密一定非常关键,因为阎罗清醒的时候,那人是出不来的,但事态紧急,眼见就要事败了,那人估计是使尽浑身解数,终于夺得了片刻的身体主导权,但他也知道夺不了多久,阎罗就会再次出现,唯有杀之,才能一劳永逸。
说到这儿,江炼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还记不记得丁盘岭?我倒觉得,营地里只有他一个人,却出现了那么多厮打的痕迹,而且最后,他是以刀插喉自杀——他的情形,跟阎罗很像,会不会是,看似自杀,实则是被杀?他身体里有另一个人,阻止他向外传递信息?”
孟千姿心头一紧。
何止是像,简直如出一辙,丁盘岭死时,和阎罗一样,也在写字,同样没写完,他写了“找山鬼邦”,“帮”字的上半部分。
她喃喃了句:“如果这样的话,这个秘密,就不是某一个人的。”
江炼点头:“这个秘密应该关系重大,假阎罗连命都不要了,绝不是在保全自己,还有,你还记得白水潇的那个洞神吗?它在被山胆杀死之前,不惜牺牲白水潇——我们当时猜测,它也是在向外传递信息。”
“如果把所有的事联系起来看,洞神、假阎罗,还有杀丁盘岭的人,处在同一条利益链上,保守的是同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也许关系到一个重要的人,甚至是一群人,所以,假阎罗他们才不惜自戕——一般来说,只有为了更重要的个体,或者是群体,才会出现这样的操作。”
孟千姿心念一动,思绪忽然飘开了去。
江炼还在继续:“至于这个秘密……”
他看向阎罗没写完的那行字。
——我吃了鹿……
到底吃了什么呢?
神棍也在想这个问题,鹿字做部首,一般是上下结构,比如麝、麋等等,左右结构、尤其是做右部首的,很少很少……
正想着,江炼已经说出来了:“不会是麒麟吧,这儿又是镇龙山又是凤凰山,又是龙骨的,龙凤都有了,外头还守着个貔貅,有麒麟也不奇怪,只不过,麒麟很大吧,阎罗能吃一头?吃一块麒麟肉还差不多。”
很好,又是个上古神兽,《礼记》里把“麟、凤、龟、龙”称为“四灵”,麒麟的地位,比之龙凤也不差,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今天,龟尚常见,麟、凤、龙却都杳然无踪了。
神棍喃喃:“麒麟,对,就是麒麟。”
江炼觉得奇怪,他说是麒麟,只不过是猜测,但到了神棍这儿,几乎是板上钉钉了:“为什么?”
神棍咽了口唾沫:“小炼炼,想到麒麟,你会联想到什么?”
还能想到什么,吉祥呗,瑞兽呗。
但话将出口时,又一个念头闪过,江炼脱口而出:“麒麟送子。”
神棍点头:“之前你问阎罗,是怎么做到脱掉旧胎、又活一世的,他回答说是吃了什么东西,我们根据字形,猜是麒麟相关,而中国民间,自古又有麒麟送子的说法。”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麒麟很能生吗?怎么就成了送子的象征了呢?”
“会不会是,在上古神话时期,麒麟真的跟某种生殖是有关的,只不过是……自体生殖?”
“那口箱子现在在昆仑山,阎罗应该是去了昆仑山之后,才具备了‘阎罗生阎罗’的能力的,也就是说,他吞吃的那个和麒麟相关的东西,也在那一带。”
他有点激动,正想宣布说,昆仑之行看来是怎么都绕不过了,一直沉默着的孟千姿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它们。”
神棍莫名:“什么它们?”
孟千姿说:“江炼说的,假阎罗、洞神以及杀丁盘岭的人,处在一条利益链上,他们不惜丧命,也要保守秘密,因为这个秘密,可能关系到一大群人。”
“这一大群人,就是‘它们’,‘它们来了’的它们。”
【第六卷 完】
第89章 【01】
出五百弄乡时,孟千姿让人把阎罗的尸体给带上了; 想看看会不会再有一次“阎罗生阎罗”; 不过一直没异样; 只见渐有尸斑腐坏,未见再生。
辛辞他们都等在就近的寨子里,见一行人出来,还颇感惊讶,说什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孟千姿觉得好笑:在五百弄乡发生了那么多事,于她都有隔世之感; 在辛辞这儿; 居然只是“这么快”而已。
她没有急着离开这片龙凤簇拥之地; 暂时也在寨子里住下,安顿好之后; 先联系了孟劲松; 让他把水鬼的那个视频给发过来。
神棍和江炼花了近半天的时间,从头到尾把那个视频给看完了。
++++
总体来说; 孟千姿给他们的讲述,已经囊括了视频的绝大多数内容,但视频的体量如此大,总有些地方是她忽略的。
她没提到的内容里; 有三点相当重要; 而这三点,是把碎裂的版图拼接到一起的重要关节。
一是那个“它们来了”。
原来; 水鬼三江源漂移地窟之行,那些没有当场遇难、但陆陆续续发病死亡的人,在生命末期、病情加重时,大多会出现精神恍惚的谵妄状态,在这种状态里,他们总会反复念叨,甚至割破皮肉、蘸着血写下一句话,叫“它们来了”。
因为不知道这个“它们”究竟是男是女,所以用中性的“它”替代。
而水鬼自己,也对这个“它们”做了种种推测,比如会不会是外星人,再比如地球上可能出现过不止一轮文明,这个“它们”,是上一轮文明的人类,因着各种不可抗力,最终走到绝处,然后试图重生自救。
不能说这个推测就是错的,但神棍总觉得有点……
江炼看出了他的疑惑,把视频暂停:“是不是觉得,水鬼的推测很合规矩、很科学,一点都不像一个传统的老式神秘家族?”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神棍这几十年游历下来,颇接触过一些身世玄秘的人,这些人自有其气质,和常人迥然有别。
但水鬼,怎么说呢,他们明明身具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