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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许春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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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许人被电得全身麻痹,眼睛大睁,无法合上,眼球干涩,只能靠不止的泪水来湿润;鼻涕口水也贴着脸的轮廓四处流淌……
  被随意地扔在地上,何许人像块破抹布似的紧贴在冰凉地水泥上,眼神无法聚焦,只能随着空气中飞舞的灰尘游荡。
  月光从窄小的窗口倾泻而下,皎皎的银光中浮游着数不清的小粒,一只飞虫落在自己的眼皮上,何许人却不能将它驱赶。
  忽的,一只手扇开了那只在自己眼皮上搓手的小虫,何许人这才意识到这个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那只手的主人没有再多做其他的动作,只是何许人能感觉得到,一个人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像两个飘离出躯*体的相似灵魂,在月光下孤独地相依。
  心跳减速平稳,何许人深吸一口气,动了动手指,感受着重新掌控身体支配权的力气。
  “你现在应该可以动了。”何许人转过头,看着身边这个为自己驱赶蚊虫的人。
  这是个瘦削的男人,脸颊微塌,双目深陷,一双清明异常的眼睛也难掩他脸上的颓色。
  看来也是个落魄人。
  何许人不自觉地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活动活动手脚让自己坐了起来:“你也是被关在这的?”
  男人不作回答,算是默认。
  何许人的目光落到他胸前的扣牌上——8号。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何许人换了个问题,声音还是有些发飘。
  8号摇了摇头,说:“不记得了,一开始还算着时间,现在,过一天是一天吧。”
  何许人听着他这番话,心里不自觉地升起一股失落的悲怆。
  8号又补了一句:“总比那些连算都不算的人要好,只求逃避,不去争取。”
  男人的手指向对角线的阴暗处,何许人看到了四五个同样穿着“校服”的人蜷缩在那里休息。
  原来这里被关着的人有那么多,原来有那么多的人被亲人放弃。
  何许人借着惨淡的月光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的水泡已经溃烂成一片,浅粉的血水和脓水混为一体,放在鼻下还能闻到腥甜的腐肉味。
  “早点睡吧,总有一天能出去的。”何许人还想再问些问题,可男人却直接背靠着墙壁闭上了眼睛。
  何许人学着8号的姿势,以墙壁为支撑,渐渐放松了肌肉。只是左腿一直维持着充血的肿胀感,何许人从未有过这种体验,只能尽量不移动腿脚。
  闭上眼,何许人的困意瞬间席卷而来……
  “你的手怎么伤得这么厉害?”熟悉的声音让何许人忍不住想亲近,徐然的名字在心口呼之欲出。
  “徐然!”何许人反手抓住给自己上药的手。
  “我在,你别怕。”徐然的声音带着一种强大的安全感。
  下一刻,何许人紧握着的徐然的手就变成了刺目的电流,狠狠地灼伤着他的手掌。
  “啊!”何许人松开手。
  那条电流化作毒蛇,又迅速地缠上了何许人的左腿。毒蛇越绞越紧,何许人的腿痛得快要爆开。
  蛇头突然变成了教导员的脸,紫色的信子“嘶嘶”作响,人头大嘴一张,满口的尖牙都淌着毒液。
  何许人猛地坐起,满头大汗,毒蛇大张的血口仿佛还在眼前。
  “你醒了?”8号脸上的胡茬在日光下显现出来。
  何许人动了动左腿,发现它已经被打上了石膏:“我这是怎么了?”
  “骨折而已,放心,他们会让你至少看上去完整地回去。”8号瞥了眼何许人的腿,“你如果不想长歪,还是别乱动。”
  何许人一听,顿时安分下来:“我们不用和他们一起做工吗?”
  “不用,我们这些逃跑的人都没有机会出去,只能被关在这里,隔三差五去电一电,供他们打一打。”说完,8号低笑一声。
  何许人摸了摸坚硬的石膏,看了眼对面仍旧在昏睡的那四五人,不知该做些什么。
  “……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何许人无事可做,默默地背起了文言文。
  “你是高中生?”
  “嗯,如果我没被关在这里的话,我应该是读高三了。”
  “高三……你父母为什么把你关进来?”
  “我……我心理有病……”
  “呵,你也是同性恋?”
  “对。”
  “你怕什么?这不是你的错,这是你天生的爱人方式,为什么要退缩,为什么要自责?”
  “我……”
  “就因为没能达成他们的愿望?没能按他们的伦理观所设计的道路生活?”
  “我爸妈说这是变态,是恶心的心理疾病,在他们眼里,我或许就和烂泥狗屎一样,都是脏东西。”
  “……这是爱,是很多人想有都没有的东西,怎么会脏……”
  何许人没有想到这个高大的青年会突然泣不成声,从他的身上,自己能找到只有同类才能产生的同病相怜感。
  


第18章 血色蔓延
  正如8号所说,这个房间里的人隔三差五总是会被带出去,然后满身伤痕或者是神志不清地扔回来。
  每个被带回来的人都像是被肆意践踏的破旧玩具,被堆积在这个连空气都难以流通的幽闭室里,只能感觉到生命的鲜活气与日俱减。
  何许人得幸于骨折,不必遭受三日一次的拳脚拷问,只不过换成了十五天一次却更为折磨的电击“治疗”。
  每经历一次电击,何许人都能感觉到大脑里的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下一刻就要绷开。
  又是一次电击“治疗”,何许人已经放弃了计算自己在这里待的日子,因为每个清醒的白昼对他而言都漫长得几乎可以听见日光西沉的声音。
  8号倒是对这些非人的虐待习以为常,每日都还有闲情拉着何许人聊天。
  “我和他是大学同学……后来他毕业了直接工作,我考研读博……”何许人留意到,8号每每提到这个“他”,满脸颓败之色都会漾起温柔的笑。
  男人瘦削的身体里似乎蕴藏着无穷的涵养和有趣的故事,何许人神智犹存的时候从8号那听了无数关于“他”的回忆。
  和“他”共游名山大川,和“他”并肩发表获奖感言,和“他”深夜影院约会……
  何许人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同性恋和异性恋的爱情并无不同,一样的浪漫,一样的充满对未来的希望。
  何许人再一次回到幽闭室时,从左腿的石膏缝里掏出了一片透明碎玻璃。这片玻璃带着原酒瓶的弧度,在阳光的照射下能发散出融融的暖光。
  有阳光的日子,何许人就靠着这片玻璃和8号的故事虚度光阴。
  某天下午,8号照常拖了进来。鼻青脸肿,步履蹒跚,只是浅色的校服裤子上沾染了大块的褐红色血迹,男人眼中明亮的生气也变得幽深晦暗。
  “你怎么了?今天怎么流了这么多血?伤到哪了!”何许人慌张地拖着骨头未完全愈合的腿扶起瘫在地上的男人。
  “我没事。”8号的头轻轻枕在何许人的大腿上,声音中带着嘶吼过的沙哑。
  “那你今天还是好好休息吧。”何许人并不能从8号麻木的脸上看出什么异常。
  “01702200059。”男人的嘴里突然蹦出一串数字。
  “什么?”何许人没太听清。
  “01702200059,01702200059……”男人突然像上了发条似的开始重复起了这串数字。
  “01702200059?这是什么号码?”何许人被反复提醒地记住了这串数字。
  “他的电话,德国的电话。”8号的声音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舒畅感。
  何许人默念着这串号码入睡,很快又被摇醒,直到8号确认了好几遍他真正记住了这串数字才被放过。
  太久没有被强制记东西的何许人在疲惫的梦里也来回按动着这串号码,电话那头是“嘟嘟”的忙音。
  就在何许人准备挂断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喂?我是徐然。”又是那遥不可及的声音。
  “徐然,我喜欢你。”何许人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你转头,我就在你身后。”徐然的声音由远及近。
  何许人转头,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徐然”的怀抱越来越热,暖意逐渐蔓延到全身,何许人甚至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未出生时的羊水之中。
  起床号按时响起,何许人极不情愿地睁开了眼,深呼吸一口,鼻腔里瞬间涌满腥甜的血气。
  8号静静地躺在一边,脸上血色全无,四肢发白,手腕的筋肉被搅得血肉模糊,依稀可见森然的白骨。被血浸润的碎玻璃无声地躺在割腕的手边,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凉的淡红色。
  何许人的衣服也爬满了男人的血,他几乎还能感觉到这些已经凝结的血块带着8号的体温,紧紧得贴合在自己的身上,仿佛还附在自己的肌肤上诉说着未尽的回忆。
  何许人捏了捏掌心的凝血,眨眼间就破碎成无数的的粉末,落到地上,和尘埃混为一体。
  8号的尸体很快被“教导员”发现,直到他的身体从身边拖走,何许人都还是波澜不惊地发着呆。
  没有了8号的幽闭生活,何许人也逐渐变成了那一堆蜷缩在阴暗角落里的可怜人。
  不知过了多少天,何许人突然被人带了出去。
  没有电击,没有殴打,没有辱骂。
  “教导员”一反常态地对自己微笑,给自己换上来时的衣服,左腿的石膏早已卸下,现在的何许人从外表上来看简直和以前一模一样。
  “回家吧,那是你的爸妈。”教导员推着何许人的肩走向大门,一对何许人十分熟悉的夫妻正在从门口往里张望。
  何许人听从指挥,一步一步,机械地走向那对男女。
  他们真的是我的父母吗?他们不是抛弃我了吗?这一切是不是又是梦?我还活着吗?
  那两张和自己带着血缘性相似的脸近在眼前,却陌生到让何许人不敢相认。
  “许人!妈妈想死你了!”何许人被何妈猛地抱住,木然得不知如何安放自己的手脚。
  坐上返航的飞机,何许人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云巅之上的梦,隐隐发痒的左腿骨又赤*裸裸地告诉自己这不是一场梦。
  飞机餐是米饭鸡肉配面包,何许人闻着带着肉香的热气,一边咽着口水,一边用乞求的目光请示着邻座的何妈。
  “愣着干嘛?饿了就吃吧。”何妈让何许人吃饭。
  得到允许,何许人立刻勺起一大口米饭塞进嘴里,仿佛饿鬼扑食似的狼吞虎咽着,被噎着也不肯停下。
  “哎呦,你慢点吃,又没有人会抢你的。”何妈怕何许人这么吃伤胃,好意关心一句。
  何许人握勺的手突然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吃饭的速度明显放缓,何妈见状满意地吃着自己的午餐。
  何许人缓缓地端起水杯,把大半张脸都埋进杯子里,惧怕的眼泪无声滑落,把他的舌头也泡出了咸涩滋味。
  飞机落地,萧瑟的秋风拂面而来,短袖单衣的何许人却并不觉得冷,陌生又熟悉的街区路标看得他反而是热泪盈眶。
  我回来了?
  何许人留长的指甲在手臂上掐出一个月牙状的血窝,刺痛感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晚饭的饭桌上,何许人见到了一盘金黄的脆饼,色泽鲜亮,香脆诱人,让他不禁又想到了自己在那个地方度过的生日。
  何许人盛了满满一碗白米饭,就着两根小白菜硬塞下去半碗,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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