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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玉满京华-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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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次日,长公主派人来传话,让阮明婵去裴府。

    早便听闻,当年陛下起兵之时,长公主一介女流之辈,却以睿智雍容的风度为兄长募集了一大批能人异士,如今她为人母近二十载,也依旧好客,时常邀请长安城的显贵夫人们去府上小聚,或赏花或品茶。阮明婵以为,大约是因为上次在永安寺的事情,长公主殿下终于要寻她问话了。但那传话之人语气舒缓,态度良好,阮明婵不觉放下了心。

    马车载着阮明婵走了许久,才慢慢停下,她出了马车,有一名穿豆绿『色』襦裙、梳着双丫髻的婢子迎上来,请她在主厅等候。

    主厅外束着画有四季狩猎图围屏,阮明婵在蒲团上跪坐下来后,又有人拿了张素『色』的琉璃『插』屏放在她不远处,那婢子站在她身边,道:“娘子稍候,长公主她很快就来。”

    阮明婵安静地等着。

    她不知道,那琉璃『插』屏后,正有一双眼睛看着自己。

    裴劭屈腿就地而坐,身旁摆着笔墨,屏风上贴着一张画纸,时不时探头出去看一眼,然后捏着细毫『毛』笔轻画几笔。很快,一个正襟端坐、臻首轻垂的少女形象跃然纸上。

    少女身着玉粉『色』齐胸襦裙,迤逦地铺散在海兽葡萄纹地砖上,芙蓉花子缀眉心,水滴一般的玉耳铛微微晃动,仿佛下一刻就要滴落。她低垂着头,双手捧一盏莲纹青花茶盏,轻轻吹着茶水上漂浮的白沫,『裸』『露』在外的脖颈白皙柔嫩,腰如灼素,透过门外竹帘透进来一束束轻薄的光,仿佛柔柔一握,袅娜多姿。

    他画得十分认真,连鬓上细簪、眉间花子这等最细微的细枝末节都一丝不苟地勾勒出来。

    阮明婵手里一盏茶变凉,身旁那侍女依旧低着头一动不动,不禁问:“长公主,是还没有回来吗?”

    那婢子忙回,“娘子再等一会,快了,快了。”

    屏风后裴劭憋笑憋得辛苦。

    她哪知道,是他特意让侍女将她引至主厅来,而并不是立刻向长公主禀报。

    那得追溯到他很小的时候,学了一手飞白之余,又和太子一起向工部尚书卢文静学习过绘画,虽曾在一众少年人之间备受欢迎,但这终归是娱乐耳目的奇『淫』技巧,这些年并未再动过笔,只不过这次,他突发兴致。

    屏风上的美人栩栩如生,侧身而坐,小巧如玉的下巴,脖颈纤细,线条流畅,微微侧头,仿佛在看着画外人一样。

    阮明婵这个时候,也正好偏过头,百无聊赖中看着那张琉璃屏风。从她的角度,自然看不到后面的裴劭。

    但她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而且她从方才便觉得奇怪,既然已经摆了圈屏,为何再摆一张『插』屏?

    阮明婵站了起来,那婢子果然有些慌了,“娘子要到哪去?”

    她指着圈屏道:“我是在看这屏风上的画——你看,春夏秋冬四季,每一面都各有风格,且运笔圆润自如,用『色』典雅秀丽,写意气韵盎然,但拼接在一起,又浑然天成,相映成趣。长公主的品味,可真是高雅。”

    阮明婵厚着脸皮极近奉承地说出这番话来,边说便移了一小步,那婢子听得一愣一愣,接不上话,只好点头表示同意。阮明婵趁这间隙,绕过圈屏,走到另一扇屏风后。

    裴劭正好画完最后一笔。

    他方才听阮明婵一本正经地评价自家屏风,心中觉得好笑,因这屏风上的画正是当年卢文静为贺郑国公五十大寿所作,她能看出来,也算是慧眼识珠,没想到这却是一招声东击西,转眼间她已经到了自己眼前,不免也愣了愣。

    “裴劭?!”

    阮明婵惊讶地脱口而出后,将目光移到屏风上的画纸。

    画中美人只用寥寥几笔勾勒,但气骨俱全,且带了些少年笔法的风流倜傥。

    她差点忘了,裴家三郎是长安赫赫有名的膏粱子弟,却也是钟鸣鼎食之家的郎君。布衣卿相自可『吟』诗作赋弄风『骚』,少年游侠却喜一舞剑器动四方,又何论工笔书画、拈毫弄管?

    阮明婵先是觉得羞涩,却莫名没有愤怒的情绪掺杂在里面,想起昨日那他差点压上来的吻,她胸腔便仿佛被人锤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噗通噗通跳了起来。她指着裴劭,“你……”

    裴劭见她这阵势,还以为恼羞成怒到要干出什么事来,结果少女气红了脸,“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东西来,不禁一笑,将那画纸撕了下来,拿在手里嘚瑟道:“你骂我无耻可以,但先说好了,画中人是我所作,自然归我所有。”

    他一语双关,耳聪之人都听得出来,连那婢子都偷偷掩嘴笑了。

    阮明婵去抢他手里的画纸,裴劭先是将手背在身后,又抬起手臂,仗着身高优势逗她。阮明婵自知拿不到,索『性』自暴自弃,意思了两下便收手了。

    “怎么,这就生气了?”

    裴劭正欲放下手臂,未想她突然又抬起头,跳了一下,趁他松懈的那会去抢。裴劭于电石火光间反应过来,勾唇嘲讽,“就凭你……”

    阮明婵下定决心破釜沉舟,可惜出师不利,慌『乱』之间自己绊倒了自己,直直往前倾去,将大意轻敌的裴劭也推了个踉跄,两人一起摔在了冰凉又硌人的地砖上,连带着身旁屏风噼里啪啦全倒了下来,正压在阮明婵身上。

    一旁站着的那婢子发出一声惊呼。

    裴劭身后,还放着他作画用的笔墨,幸而被他眼疾手快地拿在了手里。少女娇软的身躯贴上来,他又下意识去搂她的腰,却发现她的手还不死心地去抢画纸。

    裴劭一脚踢开屏风,搂着她转了个面,道:“你再来,我就不客气了。”

    阮明婵的身体立刻僵住了。

    裴劭以为自己的威胁立竿见影,哼哼笑道:“明婵,你怎么这么会搞事情……”

    然而,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感觉到阮明婵的指甲深深掐入自己的左臂,她的面『色』一点一点白了下去,表情中有一种呼之欲出的羞愤。

    裴劭左手拿着的砚台往下倾斜,浓黑的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阮明婵的襦裙上,很快,她的整个右肩被染得漆黑。

第17章 风流肯落他人后(六)() 
裴劭的心里,腾地升起一股要完的预感。

    砚台“啪”地掉在了地上。

    阮明婵的浅绿『色』对襟半臂和齐胸襦裙的上沿无一没有被殃及,罔论『露』在外面的肌肤。浓稠漆黑的墨水分为四股八叉,有一小股顺着锁骨倒流,爬上她的颈间,仿佛雪地里开了蜿蜒虬曲的墨梅。梅花本是圣洁之物,但开在少女肌肤上,却多了些暧昧的意味。

    “裴、劭……”阮明婵被压得又痛又闷,都快喘不过气,艰难地喊他的名字。

    心头突地一跳,裴劭才恍惚地回过神。他隐约觉得,自己胸前仿佛多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略一低眸,他的脸罕见地烫了起来。

    那大约像平日摆在冷盘里的玉『露』团,粉白柔嫩,被压扁的时候还泛着盈盈的粉光,现在那两团压在他身下,一大部分隐没在襦裙里,却叫人遐思万千。

    他想起上次和弟兄们去胡人酒馆,有人指着胡女半『露』的胸脯猥琐地『吟』了句诗,当时他不以为意,引以为『淫』词艳句,现下却应景的很。

    那诗曰:温软新剥鸡头肉,润滑初凝塞上酥。'1'

    裴劭触类旁通,遐思万千,很快又想到什么“紫禁葡萄碧玉圆”……

    打住!

    他很清晰地感觉到,先是一股热血冲到了脑门,而后迅速往下汇集,变得胀痛难忍,裴劭豪放不羁的人生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个叫拘谨的词。

    “郎君,郎君,快起来,别弄疼了阮小娘子。”那婢子的声音响起来。

    裴劭不敢做多停留,在她察觉之前迅速翻身坐起,扶着阮明婵的肩膀,不动声『色』地帮她揽了揽有些凌『乱』的半臂。

    阮明婵『揉』了『揉』后脑勺,在婢子的帮助下站了起来,衣衫被泼了墨水,多少有些狼狈。

    她怒目看着裴劭,却发现他目光看着另一处,棱角分明的脸上罕见地飘起一朵红云。

    阮明婵心里好受了一些:好歹还有些良心。

    追根究底,是她不小心绊倒了自己,压倒了他,还刮倒了那架名贵的屏风,阮明婵便也垂下眼。

    幸而长公主不在,不然可惹了大麻烦。

    “娘子,快去换衣裳吧。”那婢子出声提醒。

    阮明婵下意识去看裴劭,正巧他也看了过来。

    “去吧。”

    裴劭终究还是裴劭,没过多久,阮明婵随婢子匆匆离开,他神『色』又恢复正常。

    世家子弟,舞文弄墨算作风雅,宿柳眠花也不失为风流。裴劭尽心尽职纨绔了这么多年,和他一帮狐朋狗友虽谈不上夜夜徘徊花街柳巷,寻欢买笑,但隔三差五的宴席间,总少不了酥胸半『露』的舞『妓』歌姬。

    他郁闷,那时候自诩坐怀不『乱』,怎么现在怂成这样。

    怂就怂了,还什么都没看到!

    裴劭疾步踱了两圈,慢慢平复下来。他拿起那张画纸,对着门口阳光,画中美人仿佛一瞬间失了墨彩,空留下一副娇妍的皮囊。而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方才被他压在身。下的阮明婵。

    ……

    襄阳长公主近日头疼,时常睡到晌午才醒来。

    这些天,她去宫里看望安业帝的时候,时常听他絮絮叨叨的,谈的尽是当年戎马之事。那时候因种种原因,阮敬元并未像其他功臣那般在京城或是关中任官,而是主动请缨,去戍守凉州。而他的妻子阮郑氏与襄阳长公主素有交情,离别之时却正病重,阮郑氏是大家闺秀,通书达理,深明大义,隐瞒了病情,二话不说跟着自己丈夫千里迢迢赴凉州任职。可是凉州离长安十万八千里,更别提民风教化落后,还时常有塞北人侵犯。所以明面上,阮敬元是威风凛凛的上州大都督,实则与流放无异。襄阳长公主不忍,屡次三番劝安业帝下诏,任命其他人去,然这两人却似周瑜跟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总之谁都不愿听她的。

    今载,安业帝终于诏阮敬元入京,襄阳长公主还以为是他态度软化,哪料上次猝不及防被人扒出了江州太守的事,鬼使神差地牵连到了阮敬元,安业帝一怒之下罢了阮家父子俩的官职。襄阳长公主一介『妇』人,不便过问朝事,便旁敲侧击,动之以情,徐徐图之,但安业帝向来刚愎自用,她只好作罢,走一步算一步。

    当年安业帝得到崔左相的《谏忠疏》后,让朝中的书法大家抄写了好几份,互相传阅,借前人气节风骨以正朝纲,到了郑国公府,襄阳长公主自己也誊写了一份,与尺牍拓本放在一块儿。未想那日在永安寺,她一眼便瞧出了阮家的小娘子,女孩眉目清婉,一颦一笑,好似她早逝的母亲,一瞬间,往事历历在目,十几年前军帐中枯坐至天明,祈祷着夫君平安归来,互相宽慰,那种唯有两个新婚『妇』人才能理解的忐忑情绪又充满了她的胸膛。

    后来慢慢发现,三郎似乎和她玩得挺好,心中甚慰。

    只是现下看来,好像玩得太好了些。

    听到婢子将方才发生的事一字不落地禀报一遍后,她失笑,问:“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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