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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史-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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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事,今日始知空。冷落巫山十二峰,朝云暮雨意无踪。一觉大槐宫。”

“花月地,天意巧为容。不比寻常三五夜,清辉香影隔帘栊。春在画堂中。”

又两月余,妗以病死,娇哀毁殊甚,几不堪处。生见舅家事纷纭,乘间告归。娇因谓生曰:“昔日之别,不谓复有今日,幸欣再会。奈何罹此祸变,哀毁之中,不暇与兄款曲。暂归。宜再来也。”因长吁曰:“数年之间,送兄者屡矣。知此别后,当复如何?”生无言,但掩泪为别。明日,辞舅归。至家中,父母闻妗之亡,皆惊恸嗟泣。

明年六月,舅满任回,再过生门,留宿数日。自妗之死,飞红专宠于舅,因宛转为娇媒,因与舅曰:“夫人不幸先逝,善父年少,家事无人主持,何不拉三哥同归经理。且其瓜期未及也。”舅欣然之。欲拉生去,生父不欲。生闻之,心切意喜,因乘间嘱红俾舅再三拉之。舅如言,力与生父言之。父不得已,乃令生行。遂同到舅家。住两月,舅即为再调任计,谓生曰:“家中事绪繁多,小儿幼失所恃,三哥不妨在此相与维持,俟有美赴之期,当竭力助行。”生诺之,舅遂行。生厚赂舅之左右,莫不欢悦。生因与娇绝无间隔。院宇深沉,帘幕掩映,玉枕相挨,朱阑共倚,举盏飞觞,嬉笑讴吟,曲尽人间之乐。逾半载,舅以举员未足,再调利州倅以归。左右得生之赂,加以事大体重,无敢言及之者,惟于舅前为生延誉。舅归之后,见生经理其家,事事有伦。知生才干有余,又妙年高第,前程未可量,切悔向日背亲之谋。间使红委曲问生。一夕,生方与娇间坐,红趋至曰:“郎君、娘子平昔之愿谐矣,敢不拜贺!”娇询之,红曰:“舅又有结好之意,使妾审订郎君,惧郎君之不从也。”娇曰:“天果不违人耶!”因大喜忘寐。是夕,红反命于舅。遂遣媒之生家。生父母亦允,行聘有日矣。

丁怜怜者,自生别后,久之,偶入帅府,至西书院,所画美人犹在壁上,帅子坐其旁。怜怜仰视久之。帅子问曰:“天下果有如此妇人乎?”怜曰:“有之。”因指娇像曰:“此画尚未尽其一二。足极小,眉极修,词草翰墨无出其右。以此女实之,想其他皆然。”帅子喜曰:“我将求婚此女。”怜曰:“无用也。闻此女久有外遇,恐非全身。”帅子曰:“得妇如此,幸已甚矣,此不足问。”怜悔失言,力解不获。帅子遂令亲信,恳告其父,求婚于王。王时倅眉州未回,故无言及此者。逮王再调归家,待次之日,帅遂遣媒求婚。王初拒之再四,帅逼以威势,赂以货财,不得已遂许之。娇夜挂帅书,至生室告曰:“前日姻约复败矣,帅子求婚,家君迫于权要,许之矣。兄何以为计?”生曰:“事在他日,当徐图之。”娇自是见生愈密,然一相遇,则惨惨不乐。平生善歌,每作哀怨之音,则闻者动容,或至流涕。虽与生至相得,未尝对生一歌。生或潜听,娇觉之,则又中辍,生每以为嫌(慊)。至是,生方请自歌词《一丛花》云:

“世间万事转头空,何物似情浓?新欢共把愁眉展,怎知道新恨重逢。媒妁无凭,佳期又误,何处问流红? 欲歌先咽意冲冲,从此各西东。愁怕到黄昏,窗儿外疏雨泣梧桐。仔细思量,不如桃李,犹解嫁东风。”

歌未终,黯黯然泪下如雨。生平生嗜好有不能致者,娇广用金玉售以遗生。一夕,家宴罢,至就寝,生被酒未能卧。娇秉烛侍侧。生从容问曰:“尔来眷我何益厚也?”娇曰:“始者,妾谓可托终身于君,今既不如所愿,事兄盖有日矣。虽尽此身,何足以谢。”生大感恸。居数日,娇忽卧病,不得与生会者仅二月。一日,舅出谒,生厚赂左右,欲一见娇。左右扶娇至生室之侧,生迎与相见,呜咽不已。良久,娇乃曰:“乐极生悲,俗语不诬。妾病,不能扶持,生愿不谐,死亦从兄,在所不恤也。”语竟,倚生之怀,似无所主。左右惊扶而入,久之方醒。生亦自此闷闷,作事颠倒,语言无实,目前所为,旋踵而忘。舅甚怪之。

秋八月,帅子纳币促亲期,舅许之。娇病少瘳,因他事怒小鬟绿英。绿英怀恨,乘间以娇平日所为之事,从实告舅。舅怒,审实于红,将治之。红绐曰:“小娘子读书知礼,岂不知失身之为大辱。且重厚少言,爱身若珠玉,择地而行,相公所知也。况申生功名到手,举动不妄,堂庑之间不命之入不敢入,未尝与娇一语戏狎。倘有是事,妾岂不知。细人之言,未宜深信。且亲期在近,不宜自为此不美也。”舅方宠任飞红,信其言,不复再问,止加防闲。申生度势不可留,乃告娇曰:“今日之事,舅知之矣,行计不可缓也。子亲期去此止两月,勉事新君,吾与子从此诀矣!”娇怒曰:“兄,丈夫也,堂堂六尺之躯,乃不能谋一妇人。事已至此,更委之他人,君其心乎!妾身不可再辱,既以与君,则君之身也。”因掩面大恸。生方悟,去留未决。俄得家书,报父有疾,遣仆马促生回。不得已,入谒舅告别。舅时坐中堂,娇闻之,出立舅后,回目佇视,不能出半语。舅曰:“子归后,府君无恙,宜再来。娇娘亲礼在即,家事纷纭,无执干者。”生辞曰:“令爱亲期已近,甥归侍亦须累月,又瓜期将及,动是数年,重会未可知也。舅宜善自爱。”生因再拜。舅曰:“娇娘在近出室,子来期未定,未必相会。”因呼出别生。娇闻语,洒泪不能止,惧舅见之不敢前,背面遁去,再四呼之不至。生遂别舅而归。

娇自生去,日夜悲泣,未尝览镜,芳容顿改。近半月,病愈甚,将不能起。红乃潜书促生来,便与为决。生得书,以无故不敢告父母,乃夜遁,潜至娇之门,住两日,舅亦不知也。生时舣舟岸下,冀一见娇后即归。盖虑父母知之,必获重责。明日,舅送旧守以出郊外时,红乃与娇私出,即上生舟。娇执生手大恸曰:“郎不来矣。不幸迫于父母之命,不能相从。兄今青云万里,厚择佳配,共享荣贵,妾不敢望也。向时与兄拥炉,谓事不济,当以死谢。妾敢背此言耶!兄气质孱薄,常多病,善摄养,毋以妾为念。”因出断袖还生曰:“谢兄厚恩,复思此景,其可再得乎!”哭愈恸,红亦泪下。久之,红惧有他变,诈语娇曰:“舅将至矣,宜速登岸。”娇含泪口占一绝为别,云:

“合欢带上真珠结,个个团圆又无缺。当时把向掌中看,岂意今朝千古别。”

生悲不能和,一揖而别。

娇佳期已逼,乃托感疾佯狂,蓬头垢面,以求退亲。父迫之,娇引刀自戮,左右救之,得不殒,因绝食数日,不能起。红委曲开谕之,曰:“娘子平生俊快,岂不谙晓世事。帅家富贵极矣,子弟端方俊拔,殆过申生,娘子何苦如是耶?且闻媒者之言,彼之欲得娘子,甚如饥渴,其他皆所不问,娘子何自弃也?况申生归后,亦已议亲贵族,彼盖亦绝念于此矣!”因图帅子之貌以献娇:“得婿如是,亦无负矣。”娇曰:“美则美耳,非我所及。事止此矣,吾志不易也。”红又诈为娇旧遗生香珮,下结以破环只钗,谓生遣遗娇,因言已结他姻之意以相绝。娇见之泣下,曰:“相从数年,申生之心事我岂不知者。彼闻我有他故,特为此以开释我耳。”因取香珮细认,觉其虚,因曰:“我故知申生不如是也。我始以不正遇申生,终又背而之他,则我之淫荡甚矣。既不克其始,又不有其终,人谓我何?红娘子爱我厚矣,幸勿多言。我固不爱一身以谢申生也。”遂不复言。舅闻而亦怜之,业已成矣,无可奈何。遣红辈百端为之开释,终莫能悟。娇遂吟诗二首,寄与申生别云:

“如此钟情古所稀,吁嗟好事到头非。汪汪两眼西风泪,犹向阳台作雨飞。”

“月有阴晴与圆缺,人有悲欢与会别。拥炉细语鬼神知,拚把红颜为君绝。”

间隔数日,娇竟以忧卒。

生方接来诗,而讣音随至,茫然自失,对景伤怀,独坐则以手书空咄咄,若与人语。因赋《忆瑶姬》词以吊娇娘,词曰:

“蜀下相逢、千金丽质,怜才便肯分付。自念潘安容貌,无此奇遇。梨花掷处,还惊起,因共我拥炉低语。今生拚两两同心,不怕旁人间阻。此事凭谁处?对神明为誓,死也相许。徒思行云信断,听箫归去,月明谁伴孤鸾舞?细思之,泪流如雨。便因丧命,甘从地下,和伊一处!”

生兄纶见此词尾句,知其语不祥,因再三慰解,终不能堪。又于壁上题诗一绝,以别父母。诗曰:

“窦翁德邵如椿古,蔡母年高与鹤齐。生育恩深俱未报,此身先死奈虞兮!”

题毕,简娇所赠香罗帕,自缢于书窗间,为家人所觉,救免。兄纶与生之素识,皆来劝解之。且曰:“大丈夫志在四方,弟少年高科,青云足下,而甘死儿女子手中耶!况天下多美妇人,何必是。”生色变气逆,不能即对,徐曰:“佳人难再得!”因回顾二亲,叮咛曰:“二哥才学俱优,妙年取功名,且及瓜期,前程万里,显亲扬名,大吾门户,承继宗祧,一夔足矣,惟大人割不忍之恩。”又顾兄纶曰:“双亲年高侍养,纯不孝,不能酬罔极之恩,惟兄念之!”自是神思昏迷,不思饮食,日渐羸,竟奄奄不起。父母大恸,即日驰书告舅。

舅得书,飞红辈知之,举家号泣。舅因呼红痛责之曰:“往时问汝,汝何不实告我!稔成事变,以至于此,皆汝之咎。”红不能对,因伏地请罪。久之,舅意稍解,乃曰:“事已如此,不可及矣。两违亲议,亦老夫之罪也。”因痛自悔。又谓红曰:“生前之愿,既已违之矣,与死后之姻缘可也。我今复书,举娇柩以归于申家,得合葬焉。殁而有知,其不怏怏于泉下也必矣。”于是复书,以此言告于生之父母。许焉。越月,得吉日,戒严,遂舁娇柩以归生家。舅书自悔责,且谢两背姻盟之非。乃遣红来弔慰,营办丧事。又月余,询谋佥同,乃合葬于濯锦江边。葬毕,红告归。抵舍之明日,因与小慧过娇寝所,恍惚见娇与生在室,相对笑语。红仓皇告舅,舅复与往寝所物色之,则无有矣。惟见壁间之词一阕,云:

“蓬闺爱绝,长向碧瑶深处歇。华表来归,风物依然人事非。月光如水,偏照鸳鸯新冢里。黄鹤催班,此去何时得再还?”

舅见此词,不觉哀悼。所留字迹,半浓半淡,寻亦灭去。舅与红辈皆惊异嗟叹而已。

○刘苏哥

颖妓刘苏哥,往岁与悦已者密约相从,而其母禁之至苦,不胜郁抑。以盛春美景,邀同韵者联骑出城,登高冢相对恸哭,遂卒。晏元献戏题绝句弔之云:

“苏哥风味逼天真,恐是文君向士人。何日九原芳草绿,一杯絮酒哭青春。”

○崔涯

崔涯妻雍氏,扬州总校女也。仪质闲雅,夫妇甚睦。雍族以崔郎甚有诗名,资赡每厚。涯略不加敬于妻父,但呼雍老而已。雍渐不能堪,勃然仗剑呼女而出,曰:“某河朔之人,惟袭弓马,养女合嫁军士。从慕士流之德,是以相就,今甚悔之。小女既错嫁,不可别醮,便可出家。如若不从,吾当挥剑。”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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