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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演义-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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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自退处上阳,自分永弃,继遭危难,命已垂绝,岂意复侍至尊,得此真万幸。今福缘已尽,仙师所云,与花同谢,此其期矣!妾死之后,那枝仙梅留在人间,难以种植;若然殉葬,又恐亵渎,宜取佛炉火焚之。”上皇道:“妃子何遽言及此?”梅妃道:“人谁无死,妾今日之死,可称令终,较胜于他人矣。况妾死后,性灵不混,当入佳境,谅无所苦。但圣恩如天,图报无地,为可叹恨耳!”上皇道:“以妃子之敏慧清洁,自是神仙中人,但何由自知身后的佳境?”梅妃道:“妾前宵梦寐之间,复见那韦氏仙姑于云端中,手执一只白鹦鹉,指谓妾道:‘此鸟亦因宿缘善果,得从皇宫至佛国,今从佛国来仙境,可以人而不如鸟乎?汝两世托生皇宫,须记本来面目,今不可久恋人世,蕊珠宫是你故居,何不早去?’据此看来,或不致堕落恶道。”上皇垂泪道:“妃子苦竟舍朕而仙去,使朕暮年何以为情?”梅妃就枕上顿首道:“愿上皇圣寿无疆,切勿以妾故,有伤圣怀。”言讫,忽然起身坐,举手向空道:“仙姬来了,我去也!”遂瞑目而逝。正是:

昔日纵教梅下死,胜他驿馆丧残躯。于今幸与花同谢,还与芳

魂到蕊珠。

上皇不意梅妃一病遽死,放声大哭,高力士极力劝慰。上皇道:“此妃与朕,几如再世姻缘,今复先我而逝,能无痛心?”途命以贵妃之礼殓葬,又命其墓所多种梅树,特赐祭筵,自为文以诔之。其略云:

妃之容兮,如花斯新。妃之德兮,如玉斯温。余不忘妃,而寄

意于物兮,如珠斯珍。妃不负余,而几丧其身兮,如石斯贞。妃今

舍余而去兮,身似梅雨飘零。余今舍妃而寂处兮,心如结以牵萦。

上皇记念梅妃的遗言,即命将这一枝仙梅,以佛炉中火,焚化于其灵前。说也奇怪,那梅枝一入火中,香气扑鼻,火星万点,腾空而起,好似放烟火的一般。那些火星都作梅花之状,飞入云宵而没。正是:

仙种不留人世,琪花仍入瑶台。

昔人有以枯梅枝焚入炉中,戏作下火文,其文甚佳,附录于此:

寒勒钢瓶冻未开,南枝春断不归来。者番莫入梨花梦,却把芳

心作死灰。恭惟炉中处士梅公之灵,生自罗浮,派分庾岭。形如槁

木,棱棱山泽之癯;肤似凝脂,凛凛雪霜之操。春魁占百花头上,岁

寒居三友图中。玉堂茅屋总无心,调鼎和羹期结果。不料道人见

挽,遂离有色之根;夫何冰氏相凌,遽返华胥之国。瘦骨拥炉呼不

醒,芳魂剪纸竟难招。纸帐夜长,犹作寻香之梦;筠窗月淡,尚疑弄

影之时。虽宋广平铁石心肠,忘情未得;使华光老丹青手段,摸索

难真。却愁零落一枝春,好与茶毗三昧火。惜花君子,你道这一点

香魂,今在何处?咦!炯然不逐东风去,只在孤山水月中。

且说当日肃宗闻知梅妃薨逝,上皇悲悼,遂亲来问慰;即于梅妃灵前设祭,各宫嫔妃辈,也都吊祭如礼。只有皇后张氏托病不至。上皇心甚不悦,因对高力士说道:“皇后殊觉骄慢。”力士密启道:“内监李辅国阿附皇后,凡皇后之骄慢,皆辅国导之使然。”上皇愕然曰:“朕久闻此奴横甚,俟吾儿来,当与言之。”力士道:“皇后侍上久,辅国握兵权,其势不得不为优容,所以皇帝亦多不与深较。太上即有所言,恐亦无益,不如且置勿论。”上皇沉吟不语。正是:

顽妻与恶奴,无药可救治。纵有苦口言,恐反为不利。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100回 迁西内离间父子情 遣鸿都结证隋唐事

词曰:

最恨小人女子,每接踵比肩而起,搅乱天家父子意。远庭闱,

移官寝,尊养废。晚景添憔悴,追思旧宠常挥泪。魂魄还堪寻

觅来,遇仙翁,说前因,明往事。

调寄“夜游宫”

百行莫先于孝,而天子之孝,又与常人之孝不同。孟子云:孝于之至,莫大乎尊亲,尊亲之至,莫大乎以天下养。尊之至,方为孝之至。顽如瞽(目叟),而舜能尽事亲之道,故孔子称之为大孝。迨乎后世,偏是帝王之家,其于父子之间,偏是易起嫌疑,易生衅隙。此不必皆因亲之不慈,子之不孝,大抵多因势阻于妻子,情间于小人。即如唐肃宗之奉事上皇,原未尝不孝,上皇之待肃宗,亦未尝不慈。却因媳妇骄悍,宦竖肆横,遂致为父的老景失欢,为子的孝道有缺。乃或者云:上皇当年听信谗言,一日杀三子,且纳寿王之妃杨氏为贵妃,有伤伦理,后来受那逆妇逆奴的气,正是天之报施,往往如此。上皇与杨妃,原因宿世有缘,所以今生会合,其他诸人,或承宠幸,或被诛戮,当亦各有宿因,事非偶然。此系仙翁所言,见之逸史,今编迷于演义之末,完结隋炀帝、唐明皇两朝天子的事,好教看官们明白这些前因后果。话说上皇自梅妃死后,愈觉寂寥,又因肃宗的皇后张氏,骄蹇不恭,失事上之礼。上皇且闻宦官李辅国内外比附弄权,心上甚是不悦。要与肃宗说知,教他严加训饬。高力士再三谏阻,上皇只是忍耐不住。一日,肃宗来问安,上是赐宴,饮宴之际,说了些朝务。上皇道:“从来治国平天下,必先齐其家,今闻庵奴李辅国附比宫中,估势作威,汝知之否?”肃宗闻言,悚然起应道:“容即查治。”上皇道:“此时若不即为防禁,恐后将不可复制。”肃宗唯唯而退。原来那皇后恃宠骄悍,肃宗因爱而生畏,不敢少加以声色。李辅国掌握兵权,阿附张后,恃势弄权,肃宗虽亦心忌之,却急切奈何他不得。放虽承上皇严谕,且只隐忍不发。正是:

堪笑君王也怕婆,奴乘婆势莫如何。小人女子真难养,一任严

亲相诋河。

肃宗便隐忍不发。那知上皇这几句言语,内侍们忽私相传说,早传入车辅国耳中。辅国密地启知皇后,各怀怨怒,相与计议道:“上皇深居宫禁,久已不预朝政,今何忽有烦言,此必高力士妄生议论,闻于上皇故也。力士为上皇耳目,当回去之,更须使官家莫要常与上皇相见,须迁上皇于西内为妙。”自此肃宗欲往朝上皇,都被张后寻些事情阻隔往了。上皇所居南内兴庆宫,与民间闾闾相近,其西北隅有一高楼,名长庆楼,登楼而望,可见街市。上皇时常临幸此楼,街市过往的人遥望叩拜,上皇有时以御膳余剩之物,命高力士宣赐街市中父者,人都欢忻,共呼万岁。李辅国便乘机借端密奏肃宗道:“上皇居兴庆宫,而高力士日与外人交通,恐其不利于陛下。且兴庆宫与民居逼近,非至尊所宜居。西内深严,当奉迎太上居之,庶可杜绝小人,无有他虞。”肃宗道:“上皇爱兴庆宫,自蜀中归,即退居于此,今无故迁徙,殊佛这圣意,断乎不可。”辅国见肃宗不从其言,乃密启张后,使亦以此言上奏。肃宗恐惊动上皇,也不肯听。张后忿然道:“此妾为陛下计耳,今日不听良言,莫叫后日追悔!”说罢,拂衣而起。肃宗默默含怒,适又偶触风寒,身上不豫,暂罢设朝,只于宫中静养。

辅国途乘此机会,与张后定计,矫旨遣心腹内侍及羽林军士,整备车马,诣兴庆宫奉迎上皇,迁居西内,请即日发驾。上皇错愕不知所谓,内侍奏称皇爷以兴庆宫逼近民居,有亵至尊,故特奉请驾幸西内。皇爷现在西内,候太上驾到。上皇心下惊疑,欲待不行,又恐有他变。高力士奏道:“既皇帝有旨来迎,太上且可一往,俟至彼处,与皇帝面言,或迁或否,再作计议,老奴护驾前去。”上皇无奈,只得匆匆上辇。高力士令军士前导,内侍拥护,銮舆缓缓行动。将至西内,只见李辅国戎服佩剑,率领军士数百人,各执戈矛,排列道旁。上皇在辇上望见,大惊失色。高力士见这光景,勃然怒起,厉声大喝道:“太上皇爷驾幸西内,李辅国戎服引众而来,意欲何为?”辅国蓦被这一喝,不觉丧气,忙俯伏奏道:“奴辈奉旨来迎护车驾。”力士喝道:“既来护驾,可便脱剑扶辇!”辅国只得解下腰间佩剑,与力士一同护辇而行。力士传呼军士们且退,不必随驾。既入西内,至甘露殿,上皇下辇,升殿坐定,问:“皇帝何在?”辅国奏道:“皇爷适间正欲至此迎驾,因触风寒,忽然疾作,不能前来。命奴辈转奏,俟即日稍疾,便来朝见。”上皇道:“皇帝既有恙,不必便来,待痊愈了来罢。”辅国领旨,叩辞而去。上皇叹息,谓高力士道:“今日非高将军有胆,朕几不免。”力士叩头道:“因太上过于惊疑耳,五十年太平天子,谁敢不敬?”上皇摇首道:“此一时,彼一时。”力士道:“今日迁宫之举,还恐是辅国作祟,皇后主张,非皇帝圣意。”上皇道:“兴庆宫是朕所建,于此娱老,颇亦自适。不意忽又徙居此地,茕茕老身,几无宁处,真可为长叹!”上皇说罢,凄然欲泪。后人有诗叹云:

三子冤诛最惨凄,那堪又纳寿王妻?今当道妇欺翁日,懊悔从

前志太迷。

李辅国既乘肃宗病中,矫旨迁上皇于西内,恐肃宗见责,乃托张后先为奏知。肃宗骇然道:“毋惊上皇乎?”张后奏道:“太上自安居甘露殿,并无他言。”肃宗方沉吟疑虑间,李辅国却率文武将校等,素眼诣御前俯伏请罪。肃宗暗想:“事已如此,追究亦无益。”且碍着皇后,不便发挥。又见辅国挟众而来请罪,只得倒用好言安慰道:“汝等此举,原是防微杜渐,为社稷计。今太上既相安,汝等可勿疑惧。”辅国与将校都叩头呼万岁。后人有诗叹云:

父遭奴劫不加诛,好把甘言相向懦。为见当年杀子惯,也疑今

日有他虞。

那时肃宗病体未痊,尚未往朝西内;及病小愈,即欲往朝,又被张后阻住了。一日忽召山人李唐,入西殿见驾。肃宗抚弄着一个小公主,因谓李唐道:“朕爱念此女,卿勿见怪。”李唐道:“臣想太上皇之爱陛下,当亦如陛下之爱公主也。”肃宗悚然而起,立即移驾往西内,朝见上皇。起居毕,上皇赐宴,没甚言语,惟有咨嗟叹息。肃宗心中好生不安,逡巡告退。回至宫中,张后接见,又冷言冷语了几句。肃宗受了些问气,旧病复发。

上皇闻肃宗不豫,遣高力士赴寝宫问安。肃宗闻上皇有使臣到,即命宣来。那知张后与李辅国正怨恨高力士,要处置他,便密令守宫门的阻住,不放入宫。遣小内侍假传口谕,教他回去罢。待力士转身回步后,方传旨宣召。力士连忙再到宫门时,李辅国早劾奏说:“高力士奉差问疾,不候旨见驾,辄便转回,大不敬,宜加罪斥。”张后立逼着肃宗降旨,流高力士于巫州,不得复入西内。一面别遣中宫,奏闻上皇。一面着该司即日押送高力士赴巫州安置。可怜高力士夙膺宠眷,出入宫禁,官高爵显,荣贵了一生。不想今日为张后、李辅国所逐。他到巫州,屏居寂寞,还恐有不测之祸,栗栗危惧。后至上皇晏驾之时,他闻了凶信,追念君恩,日夜痛哭,呕血而死。后人有诗云:

唐李阉奴多跋扈,此奴恋主胜他人。虽然不及张承业,忠谨还

推迈群伦。

此是后话。后说上皇被李辅国逼迁于西内,已极不乐,又忽闻高力士被罪远窜,不得回来侍奉,一发惨然。自此左右使令者,都非旧人。只有旧女伶谢阿蛮,及旧乐工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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