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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恒言-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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肠话来。道不得个:春为茶博士,酒是色媒人。
当下韩夫人解佩出湘妃之玉,开唇露汉署之香:〃若是尊神不嫌秽亵,暂息天上征轮,少叙人间恩爱。〃二郎神欣然应允,携手上床,云雨绸缪。夫人倾身陪奉,忘其所以。盘桓至五更。二郎神起身,嘱付夫人保重,再来相看,起身穿了衣服,执了弹弓,跨上槛窗,一声响亮,便无踪影。韩夫人死心塌地,道是神仙下临,心中甚喜。只恐太尉夫人催他入宫,只有五分病,装做七分病,日常不甚十分欢笑。每到晚来,精神炫耀,喜气生春。神道来时,三杯已过,上床云雨,至晓便去,非止一日。
忽一日,天气稍凉,道君皇帝分散合宫秋衣,偶思韩夫人,就差内侍捧了旨意,敕赐罗衣一袭,玉带一围,到于杨太尉府中。韩夫人排了香案,谢恩礼毕。内侍便道:〃且喜娘娘贵休无事。圣上思忆娘娘,故遣赐罗衣玉带,就问娘娘病势已痊,须早早进宫。〃韩夫人管待使臣,便道:〃相烦内侍则个,氏儿病体只去得五分,全赖内侍转奏,宽限进官,实为恩便。〃内侍应道:〃这个有何妨碍?圣上那里也不少娘娘一个人。入宫时,只说娘娘尚未全好,还须耐心保重便了。〃韩夫人谢了,内侍作别不题。
到得晚间,二郎神到来,对韩夫人说道:〃且喜圣上宠眷未衰,所赐罗衣玉带,便可借观。〃夫人道:〃尊神何以知之?〃二郎神道:〃小神坐观天下,立见四方,谅此区区小事,岂有不知之理?〃夫人听说,便一发将出来看。二郎神道:〃大凡世间宝物,不可独享。小神缺少围腰玉带。若是夫人肯舍施时,便完成善果。〃夫人便道:〃氏儿一身已属尊神,缘分非浅。若要玉带,但凭尊神将去。〃二郎神谢了。上床欢会。未至五更起身,手执弹弓,拿了玉带,跨上槛窗,一声响亮然去了。却不道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韩夫人与太尉居止,虽是一宅分为两院,却因是内家内人,早晚愈加堤防。府堂深稳,料然无闲杂人辄敢擅入。但近日来常见西园彻夜有火,唧唧哝哝,似有人声息。又见韩夫人精神旺相,喜容可掬。太尉再三踌蹰,便对自己夫人说道:〃你见韩夫人有些破绽出来么?〃太尉夫人说道:〃我也有些疑影。只是府中门禁甚严,决无此事,所以坦然不疑。今者太尉既如此说,有何难哉。且到晚间,着精细家人,从屋上扒去,打探消息,便有分晓,也不要错怪了人。〃太尉便道:〃言之有理。〃当下便唤两个精细家人,分付他如此如此,教他:〃不要从门内进去,只把摘花梯子,倚在墙外,待人静时,直扒去韩夫人卧房,看他动静,即来报知。此事非同小可的勾当,须要小心在意。〃二人领命去了。太尉立等他回报。不消两个时辰,二人打看得韩夫人房内这般这般,便教太尉屏去左右,方才将所见〃韩夫人房内坐着一人说话饮酒,夫人口口声声称是尊神,小人也仔细想来,府中墙垣又高,防闲又密,就有歹人,插翅也飞不进。或者真个是神道也未见得。〃太尉听说,吃那一惊不小,叫道:〃怪哉!果然有这等事!你二人休得说谎。此事非同小可。〃二人答道:〃小人并无半句虚谬。〃太尉便道:〃此事只许你知我知,不可泄漏了消息。〃二人领命去了。
太尉转身对夫人一一说知:〃虽然如此,只是我眼见为真。我明晚须亲自去打探一番,便看神道怎生模样。〃捱至次日晚间,太尉复唤过昨夜打探二人来,分忖道:〃你两人着一个同我过去,着一人在此伺候,休教一人知道。〃分付已毕,太尉便同一人过去,捏脚捏手,轻轻走到韩夫人窗前,向窗眼内把眼一张,果然是房中坐着一尊神道,与二人说不差。便待声张起来,又恐难得脱身,只得忍气吞声,依旧过来,分付二人休要与人胡说。转入房中,对夫人说知就里:〃此必是韩夫人少年情性,把不住心猿意马,便遇着邪神魍魉,在此污淫天眷,决不是凡人的勾当。便须请法官调治。你须先去对韩夫人说出缘由,待我自去请法官便了。〃
夫人领命,明早起身,到西园来,韩夫人接见。坐定,茶汤已过,太尉夫人屏去左右,对面论心,便道:〃有一句话要对夫人说知。夫人每夜房中,却是与何人说话,唧唧哝哝,有些风声,吹到我耳朵里。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夫人须一一说知,只不要隐瞒则个。〃韩夫人听说,满面通红,便道:〃氏儿夜间房中并没有人说话。只氏儿与养娘们闲话消遣,却有甚人到来这里!〃太尉夫人听说,便把太尉夜来所见模样,一一说过。韩夫人吓得目睁口呆,罔知所措。太尉夫人再三安慰道:〃夫人休要吃惊!太尉已去请法官到来作用,便见他是人是鬼。只是夫人到晚间,务要陪个小心,休要害怕。〃说罢,太尉夫人自去。韩夫人到捏着两把汗。看看至晚,二郎神却早来了。但是他来时,那弹弓紧紧不离左右。
却说这里太尉请下灵济宫林真人手下的徒弟,有名的王法官,已在前厅作法。比至黄昏,有人来报:〃神道来了。〃法官披衣仗剑,昂然而入,直至韩夫人房前,大踏步进去,大喝一声:〃你是何妖邪!却敢淫污天眷!不要走,吃吾一剑!〃二郎神不慌不忙,便道:〃不得无礼!〃但见: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孩,弓开如满月,弹发似流星。当下一弹,正中王法官额角上,流出鲜血来,霍地望后便倒,宝剑丢在一边。众人慌忙向前扶起,往前厅去了。那神道也跨上槛窗,一声响亮,早已不见。当时却是怎地结果?正是:说开天地怕,道破鬼神惊。
却说韩夫人见二郎神打退了法官,一发道是真仙下降,愈加放心,再也不慌。且说太尉已知法官不济,只得到赔些将息钱,送他出门。又去请得五岳观潘道士来。那潘道士专一行持五雷天心正法,再不苟且,又且足智多谋,一闻太尉呼唤,便来相见。太尉免不得将前事一一说知,潘道士便道:〃先着人引领小道到西园看他出没去处,但知是人是鬼。〃太尉道:〃说得有理。〃当时,潘道士别了太尉,先到西园韩夫人卧房,上上下下,看了一会。又请出韩夫人来拜见了,看了他的气色,转身对太尉说:〃太尉在上,小道看来,韩夫人面上,部位气色,并无鬼祟相侵,只是一个会妖法的人做作。小道自有处置,也不用书符咒水、打鼓摇铃,待他来时,小道瓮中捉鳖,手到拿来。只怕他识破局面,再也不来,却是无可奈何。〃太尉道:〃若得他再也不来,便是干净了。我师且留在此,闲话片时则个。〃
说话的,若是这厮识局知趣,见机而作,恰是断线鹞子一般,再也不来,落得先前受用了一番,且又完名全节,再去别处利市,有何不美,却不道是:〃得意之事,不可再作,得便宜处,不可再往。〃却说那二郎神毕竟不知是人是鬼,却只是他尝了甜头,不达时务,到那日晚间,依然又来。韩夫人说道:〃夜来氏儿一些不知,冒犯尊神。且喜尊神无事,切休见责。〃二郎神道:〃我是上界真仙,只为与夫人仙缘有分,早晚要度夫人脱胎换骨,白日飞升。叵耐这蠢物!便有千军万马,怎地近得我!〃韩夫人愈加钦敬,欢好倍常。
却说早有人报知太尉。太尉便对潘道士说知。潘道士禀知太尉,低低分付一个养娘,教他只以服事为名,先去偷了弹弓,教他无计可施。养娘去了。潘道士结束得身上紧簇,也不披法衣,也不仗宝剑,讨了一根齐眉短棍,只教两个从人,远远把火照着,分忖道:〃若是你们怕他弹子来时,预先躲过,让我自去,看他弹子近得我么?〃二人都暗笑道:〃看他说嘴!少不得也中他一弹。〃却说养娘先去,以服事为名,挨挨擦擦,渐近神道身边。正与韩夫人交杯换盏,不堤防他偷了弹弓,藏过一壁厢。这里从人引领潘道士到得门前,便道:〃此间便是。〃丢下法官,三步做两步,躲开去了。
却说潘道士掀开帘子,纵目一观,见那神道安坐在上。大喝一声,舞起棍来,匹头匹脑,一径打去。二郎神急急取那弹弓时,再也不见,只叫得一声〃中计〃!连忙退去,跨上槛窗。说时迟,那时快,潘道士一棍打着二郎神后腿,却打落一件物事来。那二郎神一声响亮,依然向万花深处去了。潘道士便拾起这件物事来,向灯光下一看,却是一只四缝乌皮皂靴,且将去禀覆太尉道:〃小道看来,定然是个妖人做作,不干二郎神之事。却是怎地拿他便好?〃太尉道:〃有劳吾师,且自请回。我这里别有措置,自行体访。〃当下酬谢了潘道士去了。结过一边。
太尉自打轿到蔡太师府中,直至书院里,告诉道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终不成恁地便罢了!也须吃那厮耻笑,不成模样!〃太师道:〃有何难哉!即今着落开封府滕大尹领这靴去作眼,差眼明手快的公人,务要体访下落,正法施行。〃太尉道:〃谢太师指教。〃太师道:〃你且坐下。〃即命府中张干办火速去请开封府滕大尹到来。起居拜毕,屏去人从,太师与太尉齐声说道:〃帝辇之下,怎容得这等人在此做作!大尹须小心在意,不可怠慢。此是非同小可的勾当。且休要打草惊蛇,吃他走了。〃大尹听说,吓得面色如土,连忙答道:〃这事都在下官身上。〃领了皮靴,作别回衙,即便升厅,叫那当日缉捕使臣王观察过来,喝退左右,将上项事细说了一遍,〃与你三日限,要捉这个杨府中做不是的人来见我。休要大惊小怪,仔细体察,重重有赏;不然,罪责不校。〃说罢,退厅。王观察领了这靴,将至使臣房里,唤集许多做公人,叹了一口气,只见:眉头搭上双鐄锁,腹内新添万斛愁。
却有一个三都捉事使臣姓冉名贵,唤做冉大,极有机变。不知替王观察捉了几多疑难公事。王观察极是爱他。当日冉贵见观察眉头不展,面带忧容,再也不来答扰,只管南天北地,七十三八十四说开了去。王观察见他们全不在意,便向怀中取出那皮靴向桌上一丢,便道:〃我们苦杀是做公人!世上有这等糊涂官府。这皮靴又不会说话,却限我三日之内,要捉这个穿皮靴在杨府中做不是的人来。你们众人道是好笑么?〃众人轮流将皮靴看了一会。到冉贵面前,冉贵也不采,只说:〃难,难,难!官府真个糊涂。观察,怪不得你烦恼。〃那王观察不听便罢,听了之时,说道:〃冉大,你也只管说道难,这桩事便恁地于休罢了?却不难为了区区小子,如何回得大尹的说话?你们众人都在这房里撰过钱来使的,却说是难,难,难!〃众人也都道:〃贼情公事还有些捉摸,既然晓得他是妖人,怎地近得他!若是近得他,前日潘道士也捉勾多时了。他也无计奈何,只打得他一只靴下来。不想我们晦气,撞着这没头脑的官司,却是真个没捉处。〃当下王观察先前只有五分烦恼,听得这篇言语,句句说得有道理,更添上十分烦恼。
只见那冉贵不慌不忙,对观察道:〃观察且休要输了锐气。料他也只是一个人,没有三头六臂,只要寻他些破绽出来,便有分晓。〃即将这皮靴番来覆去,不落手看了一回。众人都笑起来,说道:〃冉大,又来了,这只靴又不是一件稀奇作怪、眼中少见的东西,止无过皮儿染皂的,线儿扣缝的,蓝布吊里的,加上楦头,喷口水儿,弄得紧绷绷好看的。〃冉贵却也不来兜揽,向灯下细细看那靴时,却是四条缝,缝得甚是紧密。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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