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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套人家-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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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真的? ”月果又失笑又惊讶,“你二爹也怕‘鬼’呀? ”

白白说:“这是机密,你要嘴牢点。”

月果说:“这才叫芨芨滩的头号大新闻! ”

白白笑着跑了。

等到天黑,月果才牵上无所用心的毛驴往回走,回味刚才白白的话,她不由笑出声来。

“这真是赶车的倒叫牛吃了! ”她这样嘲笑苏凤池。

家里刚点上灯,父母正等她吃饭。

一股烙油饼的香味扑面而来。月果边洗手边问:“妈,咋又给我们‘改善’了? ”

“你爸明天进城。”月果妈说,往桌子上摆碗筷。

刘玉计放下唐宋词选,坐到桌边。

“干什么,爸爸? ”月果忙忙给爷爷端上稀饭。

“还是白白告诉我的,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刘改兴说,“我想赶上小胶车去,把枸杞卖了,给你们扯点衣料。”

月果妈说:“先计划别的吧,明年的化肥,还没着落! ”

月果匆匆吃完饭,就找出三只蛇皮袋子,把枸杞装好,今年的枸杞熟过了头,有点下等级,不如去年值钱。

拾掇完,月果身上黏黏的,就跟妈打个招呼,去大渠里洗澡。

路过排干时,碰上从从,她先开口:“耍水去不? ”

从从笑着说:“我这两天不方便,你去吧! ”

月果看她往学校方向走去。

到了女人们耍水的地方,月果四周看了看,空无一人,她脱光了衣服,扑咚一声就跳下去了。

芨芨滩的天然浴池,造就了一茬又一茬好水性的人,连女人也不例外,月果为了省劲,仰面躺在水面上,任水漂浮。

满天的星斗落在她的眼里和身体突出水面的部分上。

一个人耍索然无味,她后悔没有把白白喊上。

过了一顿饭的工夫,月果才走上渠畔,一丝不挂地趴在热沙土上。一种难以名状的熨帖,使她心旷神怡。

她那玉雕似的裸体,把夜色照出一片象牙色。

月果呼吸着暖烘烘的沙土气息,脑海中一片空白,她这会儿什么都不思谋,只想这么舒舒服服地呆下去。

自从丕丕回来,扰乱了她以往平静的心波,月果成天为那个人苦恼不堪,还没有像今夜此时此刻这么放松过。

“咦! ”

突然,有个男人的声音在她不远的地方站住了。

月果来不及去看是什么人,吓得不知所措趴在沙土上不敢动弹。

那个人可能把她看得一览无余,并不向她靠近,反而大声喝问:“谁,你是? ”

月果悬悬的心忽悠一下放下去:他是田丕丕。

“我,月果! ”她迫不及待地声明。

“月果? 你穿上衣裳,我有话对你说! ”丕丕也松了口气。

月果赶紧把身上的沙土抹干净,匆匆忙忙穿衣服。慌乱中,两条腿伸进一只裤筒中,咋也伸不进去。

田丕丕找她说话,使月果又惊喜又紧张,不过,有一点,月果是肯定的,那就是,后生心里有她,月果的心好甜好润。

田丕丕可能感觉到了她的紧张,就说:“款款穿,不要把褂子当成裤子。”

刘月果情不自禁地笑了:“格……”

她终于把衣裳穿好了。还没忘记抹一把脸,理理湿淋淋的头发。

黄河水中的明沙,不黏不涩,颗颗利索。耍完水,身体不会沾上一粒,不用清水“淋浴”也行。

她镇静了,笑盈盈地说:“过来吧! ”

田丕丕上身穿一件半袖衫,向她走过来,到了她面前,向她注视。

不等他开口,月果一下扑在他的怀里,带着哭腔说:“你真气死人,想死人……”

田丕丕紧紧抱住她,用火热的亲吻把她下面的话堵住了。

当他们并排躺在绵绵的沙土上说话时,月果挽着他的一只胳膊。

“你咋知道,我差点把衬衫当成裤子? ”月果的嘴在他的肩头上咬着。

“当兵人,谁没那场面,头一回演习,一听见集合号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

月果笑着,亲他。

“你真是找我的? ”

“真的。”

“想跟我说什么? ”

“主要的已经说过了! ”丕丕把她搂住,月果闭上眼睛,身体飞入了半天云。

“次要的……”

“我去建筑队,你去不? ”

月果上半身压在他的胸膛上,眼睛几乎贴住他的脸。

“你去我就去。”

“你妈舍得放你出去? ”

“我叫水老师去说。”月果满怀信心。

两个人把夜色挤得一干二净。

 3

枸杞是个娇气东西,熟不到或熟过头,晒不到或过分都要影响成色。

刘改兴二百多斤枸杞,今年就没卖上头等价钱。

他先去药材公司把枸杞卖掉,二等,每斤两块五毛钱,一共拿五百多块钱。

他是连夜从芨芨滩出发的,路上打了个盹,到城里时天刚放亮,找车马大店饮了牲口,喂了草料,一直等到八点多药材公司才开门。

收购站的人认识他,又加上改兴递烟勤快,说话满面笑容,营业员对他的枸杞也不那么认真评头论足,斤两上也马马虎虎,临走,还向他灌输了几条种枸杞要诀,祝他来年好运。

刘改兴出了收购站大门,一路上叹息不止,为了几个钱,真是下贱呀,幸好,碰上了好头脸,要是再遇个一脸冰霜,这庄户人就真难活成人了。

天还早,刘改兴决定先去农林局看看友海。

他不知道,学习班在一中办,他在农林局院子里拉着毛驴车转悠,从办公室走出个四十来岁的人,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刘改兴迎上去说:“同志……”

话刚出口,他就一愣。

可能岁月在他脸上下的刀斧太重了,对方没有什么惊诧的表示。

“老乡,你找谁? ”中年人含笑说,一副急着要走的样子。

刘改兴说:“养殖学习班在哪儿办? ”

“一中! ”

“噢!”

“你找谁? ”

“不不,我只想问问,说不定,哪天有空,也去听听! ”刘改兴因为自己信口撒谎而心神不安。

“欢迎欢迎! ”中年人热忱地说,“没有科学技术武装的农民是不会干现代农业的! ”

刘改兴连忙点头:“谢谢你了! ”

中年人走了,刘改兴的脑海中浮现出另外一个同他极为相似的形象,不同的地方,就是那一个比这一个更年轻。

刘改兴是不会忘记那个后生的。

可从人家平静的神情来看,对方的确没有从他脸上找出多年前的刘改兴,一点痕迹也没找出。

刘改兴像其他穷乡僻壤的庄户人一样,除了过年到理发店潇洒一回,理发时照照镜子外,一年四季,几乎与镜子无缘,又没有留影的机会与必要。因此,对自身形象的变化就无法进行对比了。

像从前的光景一样,庄禾还是那庄禾,可是人年年见老了。像水成波说的:“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他掉转驴走出农林局的大门,还疑疑惑惑地自言自语:“真是他? ”

刚才,他因为惊异,连人家的姓名也没敢问。

听说学习班在一中,刘改兴就赶上车往这边走,街上的人渐渐稠了,自行车铃,汽车的喇叭,人们的喧哗汇成一片。

正在暑假,一中大院显得十分冷清,刘改兴在校门口拴住车,从小门洞走进去,最前排的教室前面,有一群人在嘻嘻哈哈地吵闹。这群人很有特色:论年纪,可说几代同堂,论服饰,从“贵族”到贫民都有。

但他们的话题是统一的,都在谈养鸡、养羊、养兔……

刘改兴还没走过去,赵友海早从人群里看见他,忙忙跑过来。

“舅舅! ”友海兴高采烈地说,“你甚时候来的? ”

刘改兴告诉他进城的原因。友海说:“你还没去过旗委? ”

“机关的人上班前还得吃早点,我过一会儿去,先来看看你。”

海海笑着说:“再有两天就结束了,舅舅,这回收获可真大。”

“你还用钱不? ”刘改兴说,“我卖了点枸杞。”

友海连连摇头:“不了,我妈好吧? ”

“她挺好,”改兴说,“把家也收拾得一崭新。”

海海点点头,脸上布满笑容:“舅舅,办养鸡场的事,我这回心里更有底了。二青的饲料加工厂可以跟我联办,效益更高,这回我又碰上了好人。”

“谁? ”

“方局长,就是给我们上课的老师,我还去过他家里呢。他非常支持我的设想,还找过金书记,设法给我网开一面,贷上一笔款呢! ”

海海侃侃而谈,没有留心舅舅神情的变化。

“方局长? ”

“方力元局长,真是个好人! ”

“……〃

“舅舅,那不是,就那个拿公文包的人! ”友海自顾说下去。

刘改兴朝他指的方向望去,就是刚才他在农林局碰上的中年人。

这时,他正侧面朝刘改兴,跟学员们无拘无束地交谈。

“真是他……”

“真是谁? ”友海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刘改兴悚然一惊,立刻改口说:“是方局长嘛! ”

“舅,你认识他? ”

“啊不,认识! ”改兴连忙说,“海海,你们又快上课了吧,没事,我就去旗委了。”

友海不假思索地说:“我叫方局长过来,你们认识认识吧! ”

刘改兴直摇头:“不不,以后再认识吧,该认识,也不在乎今天明天。”

“过几天,方局长要到咱们芨芨滩去,帮我筹划养鸡场,听方局长的口气,从前去过芨芨滩。”海海自顾往下说。

刘改兴神思恍惚,牵上毛驴往路上挪,海海一直把他送出一段路,才疑疑惑惑地往回走。

刘改兴心里唉叹:原来人家在旗里呀! 不知是因为妹妹的不幸还是为了方局长的幸运,他心中翻起一层苦涩的浪花。

这次不期而遇,使刘改兴陷入了惆怅的深涡。这个世界,这个人,并没有因为另外一个人或一些人的辛酸困苦而变了颜色。就像头上的阳婆,无论阴天或晴天,它总那样光芒万丈。只不过你能不能看到它罢了。

“方局长,”刘改兴在心里喟叹,“看看人家白生生的脸,比改芸年轻十岁啊。”

他的情绪中蹿起一股艾怨的火焰,莫名其妙地给了毛驴一鞭子,毛驴同样莫名其妙地跑起来。

这是人流如潮的大街上,不是红烽的村间小路或大路,毛驴一狂奔,就吓得一些人惊呼不止。

刘改兴连忙勒住毛驴,为时已晚,与一位穿着人时,骑高级彩车的姑娘“打了个擦边球”,撞在人家的左面的脚蹬子上。

姑娘的车子一歪,就倒在尘埃中。

刘改兴面如土色,这是为刚才的神不守舍付出的代价。

他连忙扶起姑娘,并且一迭连声道歉:“对不住,真对不住,这毛驴眼生……”

姑娘怒不可遏,一边起来拍打衣裙上的土,一边出言不逊:“毛驴眼生,你也眼生? ”

刘改兴脸色骤变,一句话也泛不上来。

不幸中万幸,彩车安然无恙,而姑娘最大的损失是沾了几片土,形象受了影响。

刘改兴忍住气,仍赔笑脸:“对不住,没碰坏哪块吧? ”

姑娘鄙夷地说:“算你运气,农二哥同志。”

刘改兴几乎被噎死。

围观的人劝解说:“没出事就好,快走哇,快走哇! ”

姑娘忿忿然,回头朝他瞪圆美丽的杏眼,似乎用英语骂了句“蠢猪”才推上自行车走了。

刘改兴听见有人喊她:“方辰! ”

刘改兴听不明白洋话,但他从人家的神情上知道,那决不是一句入耳的言辞。

人群散开了,刘改兴的气也消了,他只为那个姑娘惋惜,多么喜人的女子,就不能宽容点吗?

尤其那句:“农二哥”云云,更叫他哭笑不得。没有农大哥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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