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灞陵雪-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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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其父左右臂。”

顾师言道:“正是正是,那日在大散关外伏击温莫斯将军的胡人中就有一个叫朱邪赤心的,还有一个叫结藏。”

尉迟玄点头道:“很好,他们都来了,朱邪元翼那老贼定也在此,原来老贼率众东来是为了除掉乌介可汗的两个儿子。”

顾师言道:“他们还掳走了可汗之女乌介山萝,据说是要献与吐蕃论恐热,在下刚刚得知乌介山萝被他们藏在西郊波斯祆教神庙内。”话音刚落,尉迟玄已闪身出门,“事不宜迟,我先去了。”声音已在十余丈开外。

云天镜忙道:“顾公子,我也先走一步。”迅即追出门去。

顾师言当即备了马车前往右金吾将军府,那颉啜闻言,急召手下回鹘勇士,领金吾台所部三百禁军,火速赶赴西郊祆教神庙。

当时长安城只有二处祆教寺院,一处在玄武门外,一处便在西郊,叫阿胡拉神庙。

路上,那颉啜得知有尉迟玄相助,大喜过望,道:“尉迟玄肯出手,朱邪元翼父子三人死期不远矣!顾兄弟,当日害我父王虽是出于逸隐啜之奸计,但双手沾满我父王鲜血的却是朱邪元翼这老贼,现在更有我兄长之血仇,我与老贼不共戴天。”

顾师言问:“据小弟所知,尉迟玄一向独往独来,当年武宗皇帝征召其入朝他都不答应,何以会听命于北庭都护府?”

那颉啜道:“朱邪元翼原本是北庭节度使高仙芝部下骁将,奉令助我父王镇守天山南麓之龟兹、于阗二镇,三年前高仙芝暴病而亡,朱邪元翼随即叛逃吐蕃。高仙芝之死与朱邪元翼定有干系,而尉迟玄早年曾受知于高仙芝,自然要助北庭都护府擒杀朱邪元翼以报高仙芝知遇之恩了。”

此时已是亥夜时分,长安全城宵禁,宽阔的大道上行人稀少,三百余匹战马夹道奔驰,好似巨雷隆隆滚过,过了亥时还敢在长安城纵马驰骋的只有六部禁军。

出了西直门,此一路便无高大建筑,可放眼数里开外,却见前面有烟火映射,正是阿胡拉神庙方位。

顾师言大惊:“神庙失火了!”

众人催马疾驰,风驰电掣般赶到神庙前,果见神庙火焰熊熊,神庙主楼已然倒塌,似已燃烧多时,火气一逼,还可闻到焦臭味,想必有人死于这场大火。四周观火者如堵,却没人去救火,众禁军驱散观火的闲人,见火势方炽,只能望火兴叹。

顾师言骑在马上四处寻看,却不见尉迟玄与云天镜二人,颇觉诧异。

坍塌的神庙主楼前有数十名波斯胡人团团围坐,圈内盘坐一须发俱被火烧焦的老者,那老者已然不能独自盘坐,身后有二人扶持他坐直身子,老者双手被火烧得皮肉糜烂,指尖焦黑,仍努力以手势作火焰之形,口中呢喃诵念经文,良久良久,老者双手一垂,数十位波斯胡人一齐高呼:“大祭司归天,大祭司归天,长驻光明本尊座下,永脱尘世黑暗之苦。”

沉沉夜空下,那神庙的废墟在熊熊火光下美丽非凡,神庙大门四周全是腾腾的火焰,而门框格开的却是宁静无声的夜幕,仿佛一扇永脱尘世苦难之门。

那颉啜等人为这庄严气氛所震慑,眼看着那一众波斯胡人抬着那老者遗体消失在黑暗里,竟没有上前问讯。

顾师言道:“贼人行事老辣,竟一把火烧个干净,又不知他们将山萝藏到哪去了!”

那颉啜道:“总算得知他们还未将山萝带出长安,不怕搜不到。”

顾师言道:“尉迟玄前辈与其弟子云天镜先一步赶来了,为何不见他二人踪迹?莫非他们已然发现贼人行踪追下去了?”

那颉啜当即命三百金吾禁军举火把四下搜索,却一无所获。

顾师言道:“如此大张旗鼓明火执仗地搜寻,恐怕没有什么结果,不如先回去,多遣人手化作平民百姓于胡人聚居处暗察,长安胡人虽有数万之众,却不信朱邪元翼他们能不露蛛丝马迹。”

那颉啜对顾师言是言听计从,即命禁军回城。

大火渐渐熄灭,远远看去,这祆教神庙已成一堆灰烬。

众人策马回城,将到西直门,忽见前面先行的禁军鼓噪起来,有一彪人马拦路。那颉啜拍马向前,要看看是什么人吃了豹子胆敢拦禁军的道?

拦路人马约有五十余人,兵强马壮、军容整肃,分明是神策军旗号,那颉啜认得当头一人正是左神策军副使蒋士澄,便执缰拱手道:“原来是蒋大人。”

这蒋士澄略一还礼,神态颇为倨傲,道:“右金吾将军何以深夜率大队人马驰骋喧哗,惊扰了圣上可不是小事。”

蒋士澄白面无须、声音尖细,分明是一太监。那颉啜职位虽居蒋士澄之上,但一来那颉啜是归顺的异族,再者左右神策军是由六部禁军之首,由羽林卫一分为二组建而成的,是皇帝的嫡系禁军,而且唐王朝自玄宗后一直由宦官把持朝政,不要说宰相由宦官们指定,即使是谁做皇帝也是宦官说了算,当今皇帝宣宗若非得大太监左神策护军中尉马元贽之力,如何能以光王的身份继承大统呢!

那颉啜于马上恭恭敬敬地如实禀告。

蒋士澄忽问:“下大棋的顾师言在这里吗?”

那颉啜赶忙回头招呼顾师言,以为有什么好事,殊不知顾师言已然大难临头。

顾师言心知不妙,硬着头皮上前,还未开口说话,猛听蒋士澄喝道:“拿下!”

数名神策军士如狼似虎一拥而上,将顾师言揪下马,五花大绑起来。

那颉啜惊道:“蒋大人,这是为何?”

蒋士澄道:“这厮不过是小小的一个不入流的棋待诏,半月前竟敢殴打我鹘坊内官,打狗还得看主人,打伤我们内官不就是藐视圣上,和圣上作对吗?谅他一个九品棋待诏没这狗胆,定是受了他人指使,敲山震虎,想给我们内官一点颜色看看,此事不查个水落石出,也教人小觑了我们内官。”说罢一挥手,“带走。”

两名神策军士推搡着顾师言就走。

那颉啜纵马上前拦住道:“且慢!蒋大人,这位顾兄弟与小将是生死之交,还望大人网开一面,饶恕他这一次。”

蒋士澄幺斜着两眼瞅着那颉啜,冷言冷语道:“右金吾将军,这姓顾的犯下滔天大罪,你可莫要惹祸上身哦。”

顾师言使劲挣扎,梗着脖子怒道:“顾某生平最见不得不平事,鹘坊太监欺压百姓,确是我出手教训的,何须他人指使,又算得什么滔天大罪!”

蒋士澄喝道:“掌嘴!”就有一名神策军士上前抽顾师言嘴巴子。

那颉啜大怒,挥起马鞭劈头朝那名神策军士抽去,“啪”的一声脆响,那神策军士右脸着了一记鞭子,血痕殷然。

蒋士澄勒马后退一步,怒道:“那颉啜,你好生不识好歹,这笔账日后与你算,我们走。”

那颉啜拦住道:“把顾师言留下。”

蒋士澄怒极反笑,道:“右金吾将军,若是我不放人呢?”

那颉啜深深施礼道:“蒋大人,顾师言于我有恩,恳请大人看小将薄面,放他一马,小将定有重谢。”

蒋士澄冷笑道:“看你薄面?还有重谢?嘿嘿,打伤我内官,又当面鞭打我神策军士,就凭你这轻轻巧巧的两句话就算了,你当我是三岁孩童,戏弄我?带走!”

那颉啜心知此番得罪了蒋士澄,日后自己在朝中日子不会好过,想要借兵讨伐逸隐啜势必备受阻挠,但太监们素来残忍,顾师言若被他们带走,不死也要脱层皮,回鹘人哪有弃朋友于不顾的,当下更不迟疑,拔刀出鞘,喝道:“不留下顾师言,休想走人。”

身后回鹘勇士也一齐拔刀相向,那三百金吾禁军举起刀枪剑戟,将蒋士澄所部数十名神策军团团围住,呈环击之势。

蒋士澄又惊又怒,道:“那颉啜,你想谋反?”

那颉啜道:“只须留下顾师言,那颉啜自然恭送大人回城。”

蒋士澄怒极,点头道:“很好!很好!我说呢,他一个小小的棋待诏有这么大胆敢殴打鹘坊太监,原来是有右金吾将军这硬扎的后台,很好!很好!”

顾师言大声道:“休得胡乱攀扯!顾某教训鹘坊太监时与那颉啜将军尚不相识。”

蒋士澄左右看看,见这些回鹘人凶神恶煞的都不是吃素的样子,怕吃眼前亏,干笑两声,道:“咱家也不与你们一般见识,明日到皇上面前与你们理论,我们走。”数十名神策军拥着蒋士澄眨眼间走了个精光,留下个五花大绑的顾师言呆立在那里。

那颉啜下马为他松绑,叹道:“兄弟,你惹下大祸了。”

顾师言自己便有天大的祸事也不怕,但连累了那颉啜却是甚感内疚,抱歉道:“小弟行事鲁莽,连累了哥哥——”

那颉啜手掌一竖,示意他不必说了,道:“你我兄弟,这些话再也休提,依哥哥之见,你先得避一避,这些内官是睚眦必报的,今日咱们可是把他们狠狠得罪了。先回去再说吧,上马。”

两人上马,与一众回鹘勇士及禁军进了西直门。

顾师言道:“这些太监欺人太甚,他们在外为非作歹,就没人管吗!”

那颉啜道:“兄弟,你还年轻气盛,不知这世道之凶险,做哥哥的虽然来大唐不过两年,却也知这朝廷是宦官的朝廷,连皇帝都是借宦官之力登基的,更别说其他了。”

顾师言默然半晌,心知那颉啜所言甚是,这下子恐怕要连累到那颉啜也无法在长安立足了,便道:“小弟孤身一人说走便走,只是大哥复国重任在身——”

那颉啜道:“这些宦官若要逼迫于我,那我只好投奔卢龙节度使去,在大唐地界,只有这些藩镇是宦官管不到的。”

顾师言甚觉内疚,道:“小弟这就去令狐绹那里询问对策,看此事可否挽回。”

那颉啜道:“如此甚好,听说令狐绹与魏国公马元贽关系非同一般,他若为你说情,或有回旋余地。”

那颉啜陪同顾师言来到令狐绹府上时,更鼓已敲过了三更。

令狐绹睡眼惺忪,但一听顾师言得罪了蒋士澄,失色道:“糟糕,蒋士澄是马元贽的义子,这祸可闯大了。”又问:“你打了鹘坊小儿我也听你说过,过去半个月了,原以为没事了,不想现在闹出来了,只是他们怎么就知道是你干的?”

顾师言道:“或许那伙太监当中有人认得我。这也不对呀,若是这样,也不会拖到今日才出事。”

那颉啜道:“那是因为这些天你一直在外,他们找不到你。”

顾师言道:“我昨日面见皇上时,皇上也没说我什么呀。”

令狐绹摇头道:“顾兄弟,不是我说你,你哪里知道宫廷之险恶,你以为他们要到皇上面前告状找你麻烦,内官权势之大,暗地里弄死个人好比捏死只蚂蚁。”

那颉啜与顾师言面面相觑。

令狐绹来回踱步,想了想道:“法子也不是说没有,只怕顾兄弟心高气傲,不肯答应。”

那颉啜忙问:“什么法子?”

令狐绹看着顾师言,道:“魏国公马元贽是内官首领,我带你去向他求个情,只要他说不追究,那就没事。当然,向人求情免不了要低声下气,而马元贽脾气又有点怪,我担心顾兄弟放不下面子。”

顾师言怫然道:“多谢令狐大人好意,顾某虽然不才,却绝不向阉竖乞怜。”

令狐绹闻言心下不快,道:“祸是你惹出来的,又何必逞一时意气,连累了右金吾将军?”

那颉啜当即道:“令狐大人,素闻魏公性情乖张,顾兄弟若去向他求情,必受其折辱,大不了高飞远走,不信这些内官还能杀我们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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