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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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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山山终于知道这是真的,情绪复杂难言抬起头来望向大师兄,她知道能与书院大先生兄妹相称是何等样的机缘,又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好处,一时间有些莫名惶恐,有些真挚的感激,更多的却是因为对方的温和目光而生出温暖的感受。

大师兄看着她平静问道:“接下来你原打算如何安排?”

莫山山规规矩矩坐好,敛神静气认真应道:“原打算在燕境联军军营里与苑中师姐师妹们相会,然后经由成京入南晋回大河。”

大师兄微笑说道:“想要回大河,总是要路经南晋,只是却不见得一定要从成京走,入我唐境路过长安城时还可以周游数日,不知你意下如何?”

莫山山不知大先生为何忽然邀请自己前往长安城,目光微转,悄悄看了宁缺一眼,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微圆的漂亮小脸瞬间多了两抹好看的红晕。

“要去他的长安城吗?”她低着头微羞想着,薄薄双唇里说出来的话却是别的内容,声音比冬日荒原上的蚊子嗡鸣还要细微,“就怕耽搁大先生的行程。”

第一百二十三章 痴于花者,默然随之

大师兄温和说道:“在长安城见过老师之后,你我之间再换称谓,现在你随小师弟唤我师兄便好,至于行程也不用在意,于我而言修行便是漫游,而且我们要去一趟土阳城,由那处归长安也算顺道。”

宁缺听着大师兄和山山之间的对话,隐约察觉到了一些什么,但却下意识里不想往深入里想,直到听见要去土阳城,想着应该是去见夏侯,不由有些忧色。

担心的话没有说出口,因为无论土阳城是如何凶险的龙潭虎穴,他总不能劝说大师兄这样的人物避而走之,不过忧虑的意思已经表现得非常清楚。

大师兄说道:“那日在呼兰海畔不知马贼之事,便也罢了。现如今既然知道,加上抢天书时递出来的那只拳头,他总需要对这些事情做些交待。”

言语很平静温和,语速依旧缓慢,所说的内容非常简单清晰,因为这基于一个简单清晰而强大的逻辑,无论你是昊天道门还是魔宗,无论你是帝国皇族还是世间名将,只要想与书院为敌,那么你就必须做出相应的交待。

这个世间已经很久没有人需要做出这种交待,因为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对书院后山有丝毫不敬,而上一次无奈做出交待的是西陵神殿桃山上的满山桃花。

……

……

荒原上的风从白天到黑夜不停地呼啸,卷起原野表面厚厚的雪,却寻找不到干净的地方抛洒,于是最终还是只能无奈地落在地上,雪层依旧是那样的厚,无论是滚动的车轮还是不甘的马蹄,都无法在上面碾出太过明显的声响。

某日风雪渐停,冬日从云层后方探出头来,鬼鬼祟祟地向大地投以并不热烈的目光,远处荒原间一道微伏丘陵后方忽然响起密集的马蹄声,虽然密集蹄声却依然清晰,明显只有一骑,可以想见那骑的速度快到何等程度。

大黑马拖着沉重车厢在雪地里艰难前行,低垂着头颅,缓慢啪嗒着厚唇皮儿,极为无精打采,听着远处的马蹄声,它霍然抬起头来望着那处,乌溜溜的黑眼珠骨碌碌快速转动,显得格外警惕却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兴奋。

一道白影从覆雪丘陵后像道箭般冲了出来,那是一匹神骏异常的雪白大马,正是在王庭赛马大会上出尽风头,最后却被大黑马弄得狼狈到极点的那匹母马,马背上坐着位身着皮袄的美丽少女,自然便是那位月轮国的公主殿下陆晨迦。

雪马四蹄上染着泥垢,再也不复当时的纯洁美丽,明显经历长途奔波却没有时间休息,马背上的少女容颜依然美丽,眉眼间却满是悲伤与焦虑的情绪,显得极为憔悴。天下三痴是世间公认最美丽的年轻修行者,而花痴可以说是三人中容貌最为好看的少女,这般憔悴实在不知为何。

狂奔着的雪马冲出丘陵,看见荒原里缓缓行来的马车,缓下了速度,当它发现拉车的是那个最可恶的黑货时,更是忍不住嘶鸣一声,既想上前狠狠与它咬杀一番,又下意识里畏怯地想要避开,纷乱的想法影响动作,它因为长途跋涉本就有些虚弱的四肢更是险些踢在了一处,踉跄地几乎向前跌倒。

陆晨迦眉头微蹙,右手一提缰绳,极为勉强地控制住身下的坐骑,而此时她与那辆马车相距不过十余步,已能清晰地看到对方。

车厢的窗帘缓缓掀开。

陆晨迦看着车窗,眼神此时冷漠得像原野间的冰霜,黑瞳深处隐隐透着痛苦与浓郁的恨意,完全不似以往静好如花的清丽模样。

窗帘完全掀开,一个模样寻常的书生神情温和看着她,点头致意。陆晨迦微微一怔,然后在书生身后看到了宁缺和莫山山的身影。

她猜到了那名书生的身份,沉默片刻后轻吸一口气,认真恭谨行了一礼,然后不再与马车里的人们多说什么,双脚轻踢马腹,让如临大敌紧张万分的雪马坐骑不再与大黑马对峙,继续向着荒原深处驶去。

“她这是去哪里呢?一个姑娘家,孤伶伶地在这片大荒原里走,还真是危险。她的身份尊贵,在中原无人敢惹,但这里可是荒原。且不说可能遇见危险的暴风雪,便是遇见荒人也会出大问题,荒人对佛道两宗可没有什么好感。”

宁缺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雪马,叹息着满怀忧虑说道。

车厢里一片安静,没有人回应他的感慨。

他微感诧异,然后发现大师兄和山山都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望着自己。

“怎么了?”

大师兄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山山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发现叶红鱼说得对,你确实很无耻。”

宁缺大怒,问道:“我哪里无耻了?”

山山低着头轻声说道:“晨迦她冒险单骑入荒原去寻自己的未婚夫,而不愿意与你我朝面,明显是因为她知道了隆庆皇子被你重伤将死的消息。你心知肚明这都是你惹出来的事情,何必还在这里虚伪地感慨担心。”

宁缺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来掩饰自己的无耻,于是干脆闭上了嘴。

便在这时,车厢外再次响起匆匆蹄声。

掀开窗帘一看,竟是花痴陆晨迦去而复返。

陆晨迦看着窗畔的宁缺,压抑住心头的情绪,声音微哑问道:“你们见过他吗?”

宁缺看着马背上的少女,沉默片刻后说道:“那之后就没见过了。”

陆晨迦没有说他是谁,宁缺也没有说那之后是哪之后,彼此心知肚明——如果真的说得太过明确,或许那股隐藏在彼此间的幽怨恨意便会爆发成真正的战斗。

陆晨迦盯着他的脸,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抬起袖子拭了下嘴唇,然后手垂到腿畔,遮住袖上的那点血渍,声音淡漠问道:“烦请你告诉我他可能去了何处?”

雪崖之上,宁缺一箭射穿隆庆皇子胸腹,其后一连串变故发生,如今叶红鱼既然已经与神殿护教骑兵会合,这个消息自然也在荒原上传播开去。神殿震怒难言,但最关键的却是,没有人知道隆庆皇子现在究竟是生是死。

最关心隆庆皇子生死的人,当然是他的未婚妻,所以陆晨迦不顾曲妮玛娣姑姑以及神殿众人的反对和拦阻,强行骑着雪马便往荒原深处闯来。

宁缺平静地回视花痴冷漠的目光,他的心里没有什么负疚之意,正所谓理直所以气壮,根本不在意对方目光里的无穷恨意与杀机,说道:“当日我离他太远,所以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这些事情你应该问叶红鱼。”

听到他的回答,尤其是听着他声音里的平静,陆晨迦微垂眼帘,然后沉默一提马缰继续向荒原深处行去,一人一马的身影显得格外落寞而悲伤。

……

……

在比天弃山北麓更北的山坳间,厚雪掩盖着天地间的一切,半掩着一个简陋的皮制帐篷,除了荒人,没有人能在这么寒冷的地方生存下去。

帐篷里住着对荒人父子,他们属于荒人最后南迁的一个部落,刚刚完成冬礼,准备回到部落聚居地,但在回家之前,他们首先要解决掉帐篷里的一个麻烦。

那个麻烦是名年轻的中原男人。

年轻人的衣衫极为破烂,但明黄色的衣物碎缕看着便知道很名贵,想来身份定然不凡,只不过他现在的模样太过凄惨,胸腹间那个凄惨的大箭创因为天寒的缘故没有化脓也没有生虫,却被冻成了腌肉似的事物,看上去异常恐怖。

荒人父子是在山坳中的厚雪堆里发现他的,虽然对方明显是中原人,但这对父子按照荒人行猎时的传统,依然把他拖回了自己的帐篷加以救治。

然而那个年轻人被救醒之后,却依然像是死人一般,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帐篷顶的油毡,无论荒人父亲问什么,他都不肯开口说话。

荒人父子也懒得理会他,继续每日进出雪山,寻找那些难觅痕迹的小野兽,努力完成冬礼所需要的狩猎任务,拖着沉重疲惫的身躯回到帐篷时,随意喂那个年轻人一碗肉汤,也没有再做更多的事情。

不知道是被昊天眷顾,还是体内有某种奇怪的生机来源,那名年轻人没有就此死去,只是变得异常瘦削,眼窝深陷,骨头突出,过往那张美丽仿如不似凡人的神子容颜,渐渐向着丑陋阴恻的路子堕落沉沦。

某一日那名年轻人终于坐了起来,他剧烈而痛苦地喘息着,抚着依然留着一道恐怖伤洞的胸腹,趁着荒人父子没有注意,抽出帐篷角落里的一把猎刀,狠狠地砍向那名强壮的荒人父亲。

荒人父亲完全没有料到自己救回来的年轻人竟然会偷袭自己,猎刀袭身之时,只来得及侧了侧身。好在那名年轻中原人受了如此重的伤,疲惫虚弱到了极点,便是拿起那把猎刀都已经非常困难,哪有丝毫力量,加上荒人肌肤坚硬如铁,刀锋只在荒人肩头划出了一道极浅的白口子。

啪的一声脆响,将将满十二岁的荒人小男孩沉着脸把那名中原年轻人击倒在地,然后大声骂了起来,只是荒人小男孩的声音清稚明亮,中原语发音比父亲更为生硬,骂声就像冰柱碎裂一般清脆,倒也听不出太多污秽的感觉。

那名中原年轻人则是根本没有听荒人小男孩在骂些什么,他倒在地上,剧烈痛苦地咳嗽,看着自己不停颤抖的双手,眼眸黯淡得像随时可能熄灭的烛火。

第一百二十四章 在荒原的北方呼唤爱

帐篷里一片死寂,年轻人看着地面上的猎刀一言不发,看不出有什么情绪,隔了很长时间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过往,一丝极微弱的明亮重新回到他眼中。

他扶着地面艰难地坐直身体,看着对面的荒人父子,让过往习惯的庄严神圣回到自己的脸颊上,肃然说道:“原来偷袭这种事情也没有太大意思。”

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但他说得很认真很严肃,他的语气依然像过往十几年间那样,平静温和里透着股与生俱来的骄傲和居高临下的轻蔑冷漠。

然而他如今已经不是西陵煌煌美神子,而是一个形容枯槁污秽的流浪者,于是这种神情出现在他的脸上便显得极为不协调,甚至可以说有些可笑。

荒人父子觉得他很可笑,但却没有笑,那名荒人小男孩拾起地面上那把猎刀,走到他身前,想把他的脑袋像雪山里的野兽头颅那般斩下来。

看着猎刀的影子向自己眼前斩来,那名身份尊贵却沦落荒原的年轻人,终于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阴影,就像在雪崖上感受到那枝箭时那样。

其实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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