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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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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像熟透的果实一般,纷纷落下。

紧接着,他的小臂被切断成无数截细片,又被切成更细的肉块。

他的颈被切断。

整个身体被从中切断,又被切得更细。

然后和身下被割成碎块的马身,一道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就像一座崩坍的冰川。

前一刻,还是一名洞玄境的高手,和一匹神骏的战马。

下一刻,便变成了积水青陵上胡乱堆砌的两堆血肉。

……

……

听到隆庆皇子示警,作为堕落骑士中最强者的紫墨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感觉到秋雨中那道诡异而恐怖的气息,他近乎本能地重提缰绳,不惜把身下战马勒至近乎窒息,也要强行停下冲刺。

骏马一声痛苦的长嘶,如人般立起,身体却控制不住地继续向前,紫墨闷哼一声,飞离马背,重重摔在湿漉泥泞的地面上,然后双脚蹬着泥地,拼命向后坐退,看着身前的秋雨,苍白的脸上流露出惊恐的神情。

第三十九章 秋雨杀人,秋风笑人

在这个时刻,这群堕落骑士们展现了洞玄境高手的真实水准,尤其是表现出了冷酷冷静在战斗中的绝对重要程度。

这些堕落骑士,并不知道秋雨里那辆黑色马车隐藏着怎样的凶险,但在隆庆示警声响起的瞬间,除了冲在最前面的那名骑士,其余的所有人都像紫墨那样,做出了最快也是最正确的反应——他们抛弃了身下的骏马,顾不得做任何事情,在湿漉的泥地上连滚带爬,狼狈地以手抓地,蹬着腿,拼命地向远离黑色马车的方向而去,只要能够拉远一段距离,他们似乎可以做出任何事情。

即便如此,这些堕落骑士依然没有完全避开伤害,数匹冲得太快的骏马冲进秋雨中,被雨中的无形力量割成碎开的肉块,有的骑士靴底被无形的线条切碎,有的人整只小腿被切了下来,断面处光滑一片,看上去就像是红色的圆里有白色的眼睛,反而显得愈发恶心。

惨厉的嚎叫声,在秋雨中不断响起,空中那些肉眼根本看不到的线条,似有灵性般,追逐着切割着一切。

紫墨在雨中向后疾退,抓起两名受了轻伤的同伴,奋力掷向后方,就是耽搁了这么片刻,他身上的盔甲上,便多出了数道如同被锈蚀出来的刻痕,似乎马上便要崩解。

他闷哼一声,飞剑出鞘,蕴着精纯的天地元气,在身前疾速呼啸而行,光影流转间,不知道与雨中那些无形的切割力量,发生了多少次对撞,本来亮若明片的飞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

本命飞剑黯淡受损,对修行者来说,是很严重的事情,然而此时紫墨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借着本命剑争取到的片刻时间高速后掠,也不知道退了多远,终于成功地离开了黑色马车周遭,离开了这场凶险的秋雨,这才急忙把自己的飞剑召了回来。

一名洞玄上境的堕落统领,在黑骑的最后方,他没有受到秋雨中无形切割力量的影响,只是看着那些冲进秋雨便成碎块的骏马,看着同伴们身上诡异地出现血线和深刻的伤口,听着同伴们的痛嚎闷哼,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阴怒不甘至极。

只闻他一声厉啸,鞘中飞剑嗡鸣而出,化作一道带着黑色边缘的青光,倏忽间穿透层层秋雨,向着秋雨深处那辆黑色马车刺去!

然而一入秋雨,准确地说,一旦进入黑色马车周遭的层层秋雨中,飞剑便再也无法维持这等威势,瞬间变得黯淡起来,表面出现一层锈痕,似在片刻间承受了被雨水冲洗数十年的效果。

紧接着,飞剑的锈痕表面之上出现了很多细微的刻痕,龟裂一般。

啪的一声响,飞剑跌落在距离黑色马车三丈远的雨水中,再也动不得分毫,就像是死透了的虫子,只能被雨水浸泡至腐烂。

本命飞剑被毁,那名堕落统领脸色骤然苍白,哇的一声鲜血狂喷。

寒冷的雨水,从紫墨头发里流下,淌过他的眼睛。

他看着身前的秋雨,即便被逐出神殿,被叶红鱼废去修为时,依然坚毅的眼眸,终于出现了恐惧的神色。

一场秋雨一场寒。

只是一场秋雨,层层的雨帘,重重的雨丝,只是那样安静地下着,冲洗着霜黄的野草,冲洗着马车与地面的血水,雨中什么都没有,然而里面却仿佛有无数根最细最锋利的钢线,沉默地等待着切割开任何胆敢进入秋雨中的事物,无论是马是人还是剑。

造成这一切的并不是秋雨本身,而是雨中那辆安静的黑色马车,看着那辆黑色马车,看着车上的宁缺,紫墨的脸色愈发苍白,觉得这辆黑色马车和车上的人,都并不属于这个真实的人间,而是来自幽冥的世界。

眼看着最强大最忠诚的下属,被一场秋雨重创,隆庆眼眸骤然寒冷,不想再去猜忖宁缺是否还能射出元十三箭,识海里的念力骤然喷薄而出,调动寺庙四周的天地元气,转化成自己的气息,直接袭向黑色马车。

带着寂灭意味,充满了毁灭能量的气息,仿佛拥有自己的颜色,那便是黑色,然而这道看似强大的气息,刚刚进入黑色马车周遭的秋雨中,便瞬间消失不见。

至少是在隆庆的精神世界里消失不见,失去了对那道气息的联系,让他的识海受到了剧烈的震动,不由脸色微白,身形微微摇晃起来。

秋雨里的无形切割力量,竟能把最纯粹的气息切割开来!

隆庆忽然想起传说中的某种符,那种修练至极处,甚至可以把空间切割开的神符,不由面色微变。

“井字符!”

隆庆看着宁缺,冰冷的眼眸里充满了震惊,又隐隐透着令人心悸的饥渴,就像是饿了十几日的乞丐,忽然在破庙里看见了一个白面馒头,他哪里会理会馒头上有没有血,有没有灰尘,他只想把这个馒头吃进肚子里。

“你居然学会了颜瑟师叔的井字符,看来这两年里,你的进步也不小。”

井字符是宁缺最强大的一道符,在他的手中施出来,威力甚至已经近乎于神符,然而动用井字符,对他的境界也是极沉重的负担,此时他的脸色竟似比隆庆还要更加苍白几分,勉强笑道:“这两年不知道你躲在哪里,也许是被关在黑狱,也许是遇着什么奇遇,但总之你离开这世界太久,所以有些落伍,不知道我现在的传说,我可以原谅你的孤陋寡闻。”

隆庆淡然说道:“然而战斗才刚刚开始,你便把自己最强大的底牌掀了出来,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做出如此不智的选择,是我给你的压力太大?”

“我本以为我们这些书院弟子已然是世间最自恋的人,却未曾想到今天又看到了你,不过你这个问题问得真的很白痴,以虎搏兔亦当用全力,既然是战斗,当然要从一开始便动用最强大的手段,这可是那些只知写字发呆的少女都懂的道理。”

宁缺这句话里的少女,自然是指的书痴莫山山,当初在荒原旅途中,他曾经教过她以虎搏兔的战斗态度。

被宁缺嘲讽为白痴,隆庆也不动怒,看着他平静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宁缺说道:“如果你不愿意再打下去,你先走便是,我没有意见。”

隆庆微笑说道:“你今天必须死。”

宁缺看着秋雨,说道:“你可以尝试过来杀死我。”

隆庆也望向这场秋雨,感受着雨中若隐若现的凌厉符意,笑容有些淡漠,有些讥诮。井字符确实强大恐怖,即便是他,也无法破解,然而符道最大的特点或者说弱点,便是无法永远地维持符力,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自然里的风雪雨露霜雪,终会逐渐淡化,直至最后归于寂灭。

隆庆右手负在身后,左手指着凄寒秋雨,微笑说道:“待雨停符消,青天重现,便是你的死期。”

宁缺沉默不语。

这令隆庆感到有些不满意,他认真地重复说道:“你今天逃不了了。”

宁缺说道:“从知道来的人是你开始,我便没有想过要逃。”

隆庆微微一怔,问道:“这是为何……你觉得我们之间终有宿命的一战?”

宁缺微嘲说道:“真不知道你在燕国皇宫里是看什么长大的,世间哪里来这么多的宿命?之所以我不逃,当然是因为用不着逃,不要忘了,你是我的手下败将,你从来没有胜过我。”

“原来如此。”

隆庆有些情绪复杂地感慨一笑,笑容显得有些痛苦,有些感伤,说道:“难道现在你还可能是我的对手?”

“我说过我不知道这两年你身上发生了什么,遇到了什么奇遇,但我不可能畏惧你,只要是你,我便相信自己肯定不会失败,更不会死亡。”

宁缺看着隆庆皇子,说道:“因为这是我的故事,在我的故事里,像你这种角色,永远只能用来陪衬我。”

车厢里。

桑桑正在往匣中剩下的铁箭上安装什么,听着宁缺的话,手指微微一僵,问道:“你真这么想的?”

雨水掩盖了宁缺轻微的语声。

“我不是小师叔,也不是二师兄,当然不可能这么想,而且我看这个世界上最像故事男主角的人,最后好像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那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不喜欢他,所以哪怕打不过他,也要把他恶心死。”

宁缺用余光瞥了桑桑一眼,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他。”

桑桑有些羞怒,解释道:“我现在又不喜欢他,而且那时候只是看着他生得好看,想多看两眼。”

宁缺冷声说道:“至少曾经喜欢过,哪怕喜欢的是脸,也是喜欢。”

秋雨凄寒,符意凌厉,血水渐淡,痛嚎渐低,红莲寺前的气氛依然紧张,甚至将要窒息,然而在这个时候,宁缺和桑桑居然还有心情,藏在黑色马车里窃窃私语,说着当年的旧帐。

隆庆沉默无语。

此时井字符降临在黑色马车旁的秋雨中,他和堕落骑士们无法靠近,然而宁缺却也无法趁机逃离。

再强大的符终有消失的那一刻。

隆庆明白,宁缺试图拖延时间,尽快地恢复,于是他略一思忖后,就在湿淋淋的石阶上坐了下来,闭上眼睛,开始冥想,开始治疗体内的伤。

这是战斗里的片刻安宁。

这是秋雨暂歇。

第四十章 以辩发难

堕落骑士们搀扶着退到不远处,开始包扎治伤休息,他们望向黑色马车的目光中畏怯渐去,警惕和仇恨的意味渐浓。

先前以雷霆之势自山道来,结果连黑色马车的边都没有触到,便被迫退避,还付出了一名同伴死亡,数人重伤的惨重代价,对于身为洞玄境的他们来说,这是难以忍受的耻辱。

秋雨仍在持续,红莲寺内霜叶零乱,马车湿漉。

宁缺已经坐回车中,盖好天窗,隔着车窗看着石阶上的隆庆,忽然心头一动,问道:“喂,你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隆庆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淡然说道:“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宁缺看了眼秋雨,说道:“故事如果太长,可能没有办法听完。”

只有在井字符意还存在的时候,才能够讲故事,能够听故事,一旦井字符意消失,讲故事听故事的人,便会回到原初的身份——不共戴天的仇敌。秋雨中的井字符,在这种时刻,不再那般恐怖,反而为场间带来了短暂的和平,或者说平衡。

“我戴着面具,你都能一眼认出我,对我的故事还如此感兴趣,那些年修行界里都在传说,你我是宿命的一生之敌,看来果然有些道理……”

隆庆皇子面无表情说道:“既然如此,我自然不能允许你这个书院十三先生一个人在修行界里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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