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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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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冬去春将至,一切如常,厚厚的云层依旧悬浮在朝阳城上空,一动不动,街巷里的焚香味道还是那么浓,车马行的生意一如往常地火红,各官员富商后园里依然能够听到念经的声音,只是偶尔会传出某家小姐暴毙而死的消息。

宁缺表面也很平静,但内心非常焦虑,一直处于极大压力之中,天空上厚厚的云层,仿佛就压在他的身上,压得他有些艰于呼吸——他不知道那些越来越厚、越来越黑的云代表着什么,但隐约猜到与桑桑有关。

暴露行踪后会面临的追杀,让他更加不安,如果只是佛道两宗修行强者的追杀,倒也罢了,他真正警惕的是,修行界会不会让俗世里的普通人也加入到这场战争中来。

这里指的不是海捕文书和军队的搜捕,而是指的那些真正的普通人,那些成千上万、不可计数的整个世间的普通人。

修行界向来有某个不成文的规则——修行者之间的战斗,要尽可能地避免波及到俗世生活,更要避免把普通人牵扯进来——然而追杀桑桑的战争干系到灭世的危险,宁缺相信佛道两宗,肯定不会在意这些规则。

与全世界为敌不可怕,与全世界里每一个人为敌,才可怕,无论你走到何处,在做什么,都将面临无休无止的攻击,那将是最可怕的事情。

每时每刻都被一把勺子敲击,永不止歇都被一把勺子调击,那把勺子不会坏,无论你躲在哪里,那把勺子都会找到你,然后向你的头上敲去。

你就算不被敲死,也会被活活折磨死,除非你能把拿着勺子的人杀死,而现在人世间所有的人手里都拿着一把勺子……

难道你能把世间所有人都杀死?

※※※

『注:最后两句是勺子杀人狂,我以前看过,非常喜欢,很恐怖,推荐。上一章的第六天清晨,改成第五天深夜,还修改了一些错的地方,希望尽量减少,其实书里的很多话,很想请大家看后能记住,因为看似平淡叙述的地方,基本上,都是坑的前笔。』

第四章 我家桑桑不可能这么可爱

“哪怕千万人在前,我要去,那便去。”

宁缺自言自语道。

这是二师兄曾经转述的小师叔的一句话,当时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潮澎湃,难以自已,浑身发热。然而如今似乎真要面临这种情况,他才明白这哪里是这般简单的事情。

桑桑在用热水烫脚,听着这句话,微怔说道:“真有英雄气概。”

宁缺坐在盆前的小板凳上,低头替她搓脚,笑着说道:“外敌入侵,邪道猖狂,你拿一把剑向千万人冲去,无论你怎么杀,那都是英雄,是英雄才能称作英雄气概,可我们现在是反角,是传说中的大魔头,拿把剑对着千万人杀过去,那叫滥杀无辜,残忍邪恶,和英雄可没有什么关系。”

桑桑的小脚还是那般白,在木盆里就像一朵洁白的莲花,她看着宁缺用手不停揉着自己的脚,问道:“是不是英雄很重要吗?”

宁缺从肩上摘下擦脚毛巾,把她的脚从水盆里抬出来,仔细擦干,然后搁到自己膝上用手再次搓热,又替她套上厚厚的棉绒袜子,说道:“你知道我,只要能活下来,向来不在意杀人,只不过杀人的时候如果能更酷些,自然更好。”

桑桑把袜子的系带拉紧,从椅上转身爬到床上,掀开厚厚的被褥钻了进去,只把小脸露在外面,睁大眼睛看着宁缺,不解问道:“酷是什么意思?”

宁缺看盆中水温犹热,脱鞋把脚伸了进去,随口应道:“就是面无表情的帅。”

桑桑困惑问道:“面无表情怎么帅?”

宁缺说道:“二师兄那张死人脸你没有见过?”

桑桑若有所悟,说道:“二先生确实挺帅的……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就叫酷。而且都是杀人,为什么还要讲究帅不帅?”

“冷酷狂霸拽这种词你没有听说过,自然不懂此中道理。别说杀人这种事情,哪怕是洗澡上茅房,只要愿意都能帅到一塌糊涂。”

宁缺笑着说道。他起身去屋外倒掉洗脚水,走回屋里,忽然想起一件事,在行李里摸了半天,掏出一个木盒,盒中有两副用墨水晶制成的眼镜。

他取出一幅,戴到鼻梁上,然后走到床前,学着二师兄的模样,面无表情看着桑桑,问道:“酷不酷?”

桑桑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接着她想到某件事情,看着眼前的发丝,眉头微蹙。秋天的时候,她的头发便被宁缺剪短了,看着很是清爽,但黑发变短后很难系住,尝试了几次用发簮,也没办法阻止发丝在眼前飘拂。

她噘起小嘴,向上吹气,把眼前的头发吹开,忽然没头没脑说道:“你脸上这东西和那副眼镜是和六先生一起做的?”

噘嘴可能是在吹头发,也可能是表示某种不满,委屈撒娇。宁缺怔了怔,把墨水晶眼镜摘了下来,说道:“这我哪里还记得。”

桑桑说道:“你一直把眼镜藏在行李里,怎么不记得?”

宁缺说道:“当时准备离开烂柯寺的时候,可是你把眼镜从行李里翻出来,然后扔给她的。”

桑桑把被褥拉得更高了些,遮住因为生病而愈发清削的下巴,免得自己看起来太过尖刻,却又故意扮着委屈模样说道:“你把眼镜放在行李里,便是想着在烂柯寺可能会遇见山山姑娘,所以准备见面的时候给她。”

最近这些天,桑桑偶尔会吃醋,发小脾气,以宁缺以前的性情,只怕早就忍不住了,不过现在无论桑桑怎样嗔怒,他都只是笑。

因为他觉得这样的桑桑很可爱。

桑桑的短发很清爽可爱,两颗白白的门牙很憨拙可爱,假嗔时的小模样很娇媚可爱,睡觉的时候眉头极蹙的样子很可爱,吃饭的时候拿着两根长长的筷子很可爱,无论她在做什么或者什么都不做,都是那么的可爱。

宁缺心情非常好,伸手把她的短发揉得乱糟糟的,喝问道:“我家桑桑不可能这么可爱,快说,你是哪个洞里的妖女变得?”

“我是冥王的女儿,本来就是妖女。”

桑桑双手抓着被沿,用力睁大眼睛,非常严肃认真看着他说道,然而终究没能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显得可爱到了极点。

窗外传来一声乌鸦难听的叫声。

宁缺轻拍她微凉的小脸,和声说道:“我出去看看,你先睡吧。”

桑桑说道:“小心些。”

宁缺应了声,推门进入小院。此时暮色已至,落日在西方缓缓沉下,红色的光线照进朝阳城与天空厚厚云层之间,泛着妖异的红。

他抬头看着头顶如同燃烧火海般的厚云,摇了摇头,然后离开。

桑桑披好裘衣,爬出被褥,走到窗前,熟练地开始准备遮蔽光线,忽然看到天空里那些燃烧的云,正在拉帘的小手微微一顿。

宁缺不知道那些云代表什么,只知道与她有关。她也不知道那些云代表什么,但知道那可能意味着自己的离开,甚至可能代表死亡。

正如先前那句玩笑话——桑桑不可能这么可爱。

桑桑只是想在死之前的最后这段日子里,把自己最可爱的一面展现出来,希望能给宁缺留下一些美好而不是悲伤的回忆。

……

……

举世皆敌。

宁缺清楚,如果他和桑桑藏身在长安城,只怕早就已经被大唐朝廷找到,然后杀死。幸运的是,他们藏匿的城市是朝阳城。

月轮国的官府行动能力极为低下,谈不上任何效率,那些虔心向佛的百姓,虽说对冥王之女恐惧憎恶,但也没有谁会去除懒散的本性,帮助佛宗和官府四处寻找。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他和桑桑才能在这座城市里藏匿了一整个冬天,然而如今既然心生警兆,那么想来真到了要离开的日子。

宁缺没有出城,虽然他很想确认大黑马和车厢是否安全。

他直接去了皇宫后方的一片园林,顺着白塔寺的壁墙,走到皇宫侧门处,把身体隐藏在夜色里,沉默地观察倾听了很长时间,为自己的计划做最后的补充。

然后他在朝阳城的大街小巷里逛了一圈,手里握着用旧布紧紧裹住的残破大黑伞,以确定自己感觉到的那些强者气息的方位。

※※※

『注:最近用搜狗五笔,把某个设置改了,所以经常在去字和云字还有支字之间打错,向大家惭愧报告。』

第五章 杀意浓

夜色初至,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往常喜欢在街边一面蹲着吃饭一面与邻居聊天的月轮国国民,不知道是畏惧头顶的云层,还是冥王之女的传闻,纷纷躲回自己的宅院,街道显得有些冷清。

只有官府的差官在四处巡查。

朝阳城的守卫比去年秋天刚到时要显得严密了很多,但宁缺相信要带着桑桑溜出去问题不是很大,只是先前他手握大黑伞散开念力感知,发现朝阳城里的强者数量多了不少,更令他警惕的是,月轮国朝廷明显加强了对朝阳城内部的搜索,街头巷尾到处可以看到军士,难道说佛道两宗已经确认自己和桑桑在朝阳城里?

看来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了,只是去哪里呢?

如果宁缺只是一个人,他早就会离开朝阳城,无论回书院还是去别处飘零,他都有自信,不会被佛道两宗发现自己,然而如今他带着重病未愈的桑桑,实在是不敢贸然行事。

在朝阳城里住了百余日,始终没有看到大师兄的踪迹,大师兄似乎根本没有来过这里,这让他猜测,道佛两宗可能用了某种方法,而他也没有办法去仔细寻找,因为隐匿行踪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要断绝与外界的任何联系。

不放心独自留在院中的桑桑,宁缺的察探工作很快便结束,他一面在脑海里不断加深着刚刚绘制出来的地图,一面向小院走去。

在离小院约数十丈外有条极不起眼的小溪,溪畔生着些青树,他走到一棵树下,看着小院方向,确认桑桑没有任何问题,在树畔坐了下来,疲惫低头。

一个秋天在烂柯寺,一个秋天在荒原,然后来到朝阳城,整整一百多天的时间,他都处于极度的紧张和焦虑之中,虽然身体能够得到休息,精神却没有放松的机会,哪怕只是刹那时间的放松都没有。

从小时候离开长安城开始,他便一直在生死边缘挣扎,无论在岷山还是在荒原,都经常处于精神紧张的状态里,但那时候的紧张,总有舒缓的机会,无论是饮酒还是在火堆旁高声歌唱,然而如今他和桑桑是这样的孤单,面对着整个世界排山倒海而来的压力,根本找不到任何宣泄压力的机会。

宁缺以为桑桑察觉到自己精神的异样,才试图用可爱和闲话斗嘴让自己放松下来,他也极为配合,然而却依然无法改善他当前的精神状态,脑海里那根弦崩到今天已经崩到了极致,随时可能断裂。

他从溪畔拣起一块石头紧紧握住,然后缓缓用力,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才松开手掌,掌心的那块石头已经被压成了几截石砾。

然后他站起身来,对着那棵青树重重地捶了一拳。他想学着记忆深处某篇文章里写的那样,用这种方式来排解沉重的压力,如此回到小院后,才能用最平静的神情、最温和的态度,面对病中的桑桑。

现实与理想总是有差距的。

宁缺看着身前的青树,看着自己悄无声息陷进青树坚硬树干里的拳头,眉梢微微挑起,嘴唇微分,看不出来是哭还是在笑。

回到小院时,他已经回复了平静,摸黑钻进被褥,抱着桑桑微凉的身子,把脸靠在她的颈后,深深嗅了一口,说道:“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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