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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戒-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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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辆轿车门开,走出来的男人身材粗大,称得上是虎背熊腰,只是他的脑袋过于偏小,架在肥厚的肩膀上极不协调,他叫黄赫民,是特工总部行动队的队长。黄赫民下车后立即走向中间那辆轿车,毕恭毕敬地拉开后车座的门。车内走出一个中等身材,身着黑长风衣的中年男人,头上一顶黑色的礼帽,脸上戴着大墨镜和一只很大的白色口罩,提着一个黑皮革的公文包,外人很难分辨清他的脸孔,他便是特工总部的主任丁默村。

丁默村下车第一时间,是掏出口袋里的怀表,看了看上面的时间,九点差七分,来得很准时,不早也不晚。

黄赫民紧靠在丁默村的身边,一群特务们围成一圈,簇拥着他们的头儿往酒店大门那头快步走去。

国际饭店斜对角一家商场的三楼窗口,站着彩儿和朱老师,还有几名她的男女同学。他们仇恨的目光看着对面的国际饭店大门,看到了那一群特务拥着丁默村走进了酒店大门。

这个狗汉奸,他来得真是准时。彩儿说。

同学们,我们开始工作吧。朱老师的声音很沉着,在九点钟之前,立即把这些标语挂出去,要让全上海和全中国的人民知道,汉奸走狗是如何勾结日本强盗。另外,大家在撤退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

不会有事的,到时候,由我来掩护大家。一名叫万哲的男同学从腰后掏出一把手枪来,“咣”地一声拉动了枪栓。朱老师说,万哲同学,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绝对不能开枪,我们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往后还有许多的工作,都等待着我们去完成。彩儿接上说,朱老师说得对,万哲,快把枪收起来。万哲点头,把枪插回后腰去。

彩儿和同学们很快在室内的地板上展开一条蓝布的条幅,朱老师拿着一只大排笔,在盘子里沾着墨汁,奋力写下了一行大字:浴血奋战,誓死抗日,同仇敌忾,还我山河。

小夏面对着日本军官和两名宪兵,他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此时军官的眼睛透过小夏的身体,往前看去,他看到了有一些红色的液体从走廊拐口的地板上流过来。那些液体明摆着不是红墨水,也不是红油漆,它很鲜活,并有一定的浓度,如一条红亮小蛇的躯体在地上移动。

这些血浆是不到一分钟前,小夏杀死的那名日本宪兵脖子上流出来的,没想到这具人体会有这么多的血,竟然流了这么长远。

日本军官觉察到了什么,他的右手往下落在了腰间的枪套上。但是晚了,如果军官早三秒钟看到那些流过来的血浆兴许还来得及。小夏的身体忽地往前一斜,脚底如踩在弹簧上,人已经窜到了军官的面前。

小夏右手如箭般地从军官的脸前划过,手间的玉婉刀“吱”地一声,已经划开了军官的喉管。军官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倒地,小夏接着往前腾跳而起,半空间身体一个旋转,身上的风衣如一片巨大的树叶,被一股怪风刮起了,瞬时间就飘到了两名宪兵的跟前去了。

站在后面的两名宪兵一时愣住,眼睛傻了,就像看到天外来人。

小夏的左右手同时运作,一伸一拉,中钢刀和玉婉刀如电光一般分别抹在了两名宪兵的脖子下面,有两股血水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绽放开来。

就这样结束了,过程很简单。

昨天下午,小夏还在汉清的工作室用玉婉刀雕刻关羽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工程进行了一半,忽然停下不做了。汉清问他,这不是刻得很好吗,怎么停了?小夏说,感觉不是太好,应该可以刻得再好一点的,明天我再来完成。现在小夏仿佛找到了那种感觉,师傅说过,用刀的人,重要的是用心。心到了,刀也就到了。师傅的话,无疑是至理名言。

两名日本宪兵在什么都没有弄明白的状况下身体就倒了。令小夏没有想到的是,左边那名倒下的人可能是因为右脚扭了一下,“咯吱”一声骨响,没能好好地躺倒,后脑壳撞到墙壁上,发出“咚”地一声响来。

这响声不小,走廊上和室内的人应该听到了。

总统套房里,岗村从一边的洗浴间走出来,他正在刮胡子,半边脸上涂满了肥皂泡泡,像一堆白棉絮沾在上面,他的右手上提着一把中国式的剃头刀,木制的刀柄,刀片是直角的铡刀形状,这种剃头刀是上海市弄堂里挑担摆摊的剃刀匠们常用的,应该很好用,也很管用,所以岗村参谋长钟爱上它了。岗村的身体很矮小,用中国人的话说,是典型的日本矮子鬼,他的脑袋偏大,但是脖子很细小,因此上面的脑袋扭动起来显得很灵活。

岗村明显是在剃胡子的时候听到了客厅门外有一声响动,也许他太习惯于安静,任何响声都会引起他的高度注意。岗村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九点差五分,莫非中国人提前到了,刚才那一声响动是在敲门吗?可为什么不按门铃呢,也太不懂规矩了吧。岗村有点生气了,摇动了几下脑袋,往客厅大门那头走去,手一拧门把,“呼”的一下就把大门给拉开了。

门口没有人,岗村有点奇怪,难道他的听觉发生了错误?岗村走出门外,他大概想喊一声护卫的宪兵去了哪里。可就在这个时候,他满是泡沫的嘴巴刚张开一小半,后面有一只手伸过来,猛的一下很有力量地抬起了他的下巴,这一抬,把他的细脖子往上扯拉得很长。

小夏就站在岗村的身后,身体紧紧地贴靠着对方的后背。

小夏原本是要用手上的中钢刀解决岗村的,他没想到岗村的手上拿着一把剃头刀,完全中国式的剃刀。这样一来,小夏就放弃用带来的刀了。小夏记得很清楚的,这样的剃头刀家里也曾有过一把,那是父亲专用的,剃头刀的把柄还是红木的。父亲的胡子生长得很快,每天早晨都要用剃刀刮胡子。小夏虽然老是跟父亲过不去,但他听奶奶的话,他还是一个懂得孝顺的孩子。那一天早晨他对父亲说,爸,儿子来帮你刮胡子吧。父亲心里暗喜,却还是瞪了他一眼,接着就往大靠背椅子上躺下了。小夏用刷子给父亲的脸腮两边打上肥皂沫,拿起剃头刀来,在一边的磨刀布上用力地擦拭了几下。那是小夏第一次给父亲刮胡子,有些过于紧张,刀的刃口移动的时候,擦着了父亲的嘴角,弄出了一点血来。父亲说没事没事,用热毛巾敷敷就好了。小夏接过奶奶递上的热毛巾,捂在父亲的脸上。父亲把脸上的泡沫擦干净,父亲说,好舒服呀,儿子,以后老子的胡子就交给你来办了。那以后,小夏用剃头刀渐渐地用得很熟练了。

小夏左手托住岗村下巴的时候,同时他的右手已经迅速地抓住了岗村持剃刀的右手,手掌喷发的力量几乎就要捏碎岗村的手指。

那把剃刀准确的横在岗村的脖子上,他的喉结往上鼓动着,感觉到了前方有一股来自冰山的寒意。

小夏的身体往后退,一下就把岗村拖进了大套房的客厅里来。小夏完全可以在一秒钟内让岗村去见阎王爷,但是他还有时间,他要看一看这位岗村参谋长在成为刀下鬼之前的表现,这可是日本大帝国来的大人物。他离开南京重回上海的那天起,小夏就发誓杀人要杀出一点动静来。眼下的这个人物,怎么说都应该会有点动静的吧。

岗村的脖子上横着冰凉的剃头刀,刀身的光芒有些刺眼,此时他的脑袋再怎么会转动,但他的脖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刀锋在岗村的脖子上仅仅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但是对于一个要死的人来讲,那种等待中的煎熬,将会比一个世纪都要漫长。

动,动手,你怎么还不动手?岗村嗓门鼓动了几下,声嘶力竭。

求饶,鬼子你给老子求饶!小夏厉声说。

士可杀,不可辱。这可是你们中国人的老话。我不会求饶!岗村很沉着,生死置于度外了。

这就有点出乎小夏的意料之外了,刀都架在脖子上,真还有不怕死的人,看来是得让他先见点红了。小夏只用过剃头刀给父亲刮过胡子,做梦也不会想到今天要用这种刀抹人的脖子,他相信这一刀下去,足可以把脖子给割断,身首分离。但是小夏没有这样做,他手中的剃头刀只是往下轻微地拖动了一下。岗村脖子上流出的血,像一条柔软的毛毛虫,往他的衣领下面滑去。

好,你狗日的有种。那我就割下你的头,掏出你的心,我一定可以做到的!我现在就做给你狗日的看!小夏咬着牙骨说。

岗村参谋长先前还是面无惧色的脸,忽然间松软了,皱巴了,像强烈的日头下面刚被晒蔫的丝瓜。

慢,慢着,我们做个交易吧!岗村说。

跪着说话!小夏说。

小夏用膝盖顶动了下岗村的后腿,岗村就朝着前面跪了下去。

岗村说,只要你放过我,我可以保你平安无事离开国际饭店,离开上海,如果你愿意还可以让你离开中国。

小夏说,哦,这就是你的交易?

岗村说,是。

小夏说,你也晓得怕死?

岗村说,是。哪有人不怕死的?

小夏凄然一笑,眼下他要杀的不是鸡鸭,不是猪狗年羊,是人。而他家里死去的那么多的亲人,怎么的就都给活生生的杀死了呢?难道他的奶奶,他的父亲母亲,他的姐姐妹妹,他的姐夫妹夫,还有那么多的孩子,就不是人了吗?

小夏脖子又红又粗,就像要炸开似的,他说,怕死?怕死你们为什么要到我的家里来杀人?怕死为什么要到我的国家来杀人?你也晓得人的命只有一次,你也晓得死了就再也活不回来了?你们残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还要强奸,还要砍头,还要把人挂在树上,你们日本人的心是石头做的还是铁打的?狗日的你怎么不敢回答了?现在,我也有一句中国人的老话要告诉你,是我奶奶亲口对我说的,你给我听好了,到了阴间你都要给我记住,杀人偿命,杀人是要偿命的!鬼子你晓得不晓得,杀人要偿命!

岗村把话听得清楚,他的身体如稀泥一般,完全瘫软了。

国际饭店高耸挺拔,它称得上是古老的中国也是亚洲的第一高楼。天空湛蓝,有如水洗,日光下的国际饭店如一炷刚刚点燃的高香,是在招魂,还是在祈祷,也许什么都不是,它不过就是一座大一点的可以住多一点人的房子。

20楼电梯门开的时候应该是在九点差两分钟左右吧,丁默村和黄赫民还有几名特务走出电梯门外。

黄赫民的鼻子不由往上抽动了几下,他显然嗅觉到了什么气味,是鱼腥味还是烂泥草的味,一时分辨不出来,但肯定不会是法国香水的气味。丁默村是戴着口罩的,嗅觉失去了灵敏度,看见一旁的黄队长抽动鼻子,他瞪了黄赫民一眼。黄赫民的鼻子继续在抽动,丁默村感觉到了什么,摘下了脸上的口罩,此时他也闻到了异味。

那些异味是血腥味,是走廊上飘过来的。

丁默村和黄赫民抬起脚步在走廊上往总统套房去,才走出了数十步,便感觉到脚底有些打滑,有一种溜冰的感觉。这个时候他们的眼睛才注意到地板,地板上有许多深红和浅红的色块,被称为远东第一高层建筑的上海国际饭店,绝对不会乱涂颜料,这违反常规,有损国际形象。丁默村的反应够快,他忽然往后退出几步,脸部紧缩在一起,他看清了那些红色东西是血。

黄赫民和他的手下也都发现了血,他们紧张起来,全都掏枪在手。原本这些枪是要交给日本宪兵保管的,可他们见不着有护卫的宪兵。黄赫民说,丁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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