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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器-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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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并没有多么忙,至少不像展现给张辙的那样忙。方略现在已经开始很好地行使权力,整个战局以苏中偷袭青城开始,双方都在寻找机会,已经有确切的情报表明泸州这回要全力南下了。看起来这一次赵扬是打算撕破脸了,这样的话,方略手里的兵力占不到什么便宜,恐怕就要谨慎些使用了。

外有强敌,内有各家族残余势力捣乱,上回海难造成的影响还没有完全过去,淄州民心依然难测,虽说有宁家为内应,但是宁家摇摆不定的暧昧态度实在让人放心不下,那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宁霜走钢丝的技巧无疑十分高明,左右逢源的本事高得很,两边打仗,得利的始终她一家,偏偏又让人拿她无可奈何,实在是个人才。好在还有一个稳定的后方——灵州,靠着父亲积累的人望,这里的百姓们还是很信任自己。

啊,父亲,父亲!阮香的心猛地一阵绞痛,头上冷汗也冒了出来,她慢慢弯下腰,将上身伏在桌上,虽然强忍着,但是大颗的泪珠仍然不受控制地从眼中流下。

“绮儿!”阮香唤道,一个女孩应声进来,她看到的是阮香的坐得挺直的背影。

“给我打盆冷水来。还有,让人备马,我马上要出去。”

“是!”女孩干脆利落地应道。转身就要出去。

“等等。”阮香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绿扉的事情,我很抱歉。”

女孩的身体立刻变得僵硬,她平时和绿扉是最要好的姐妹,私交甚好的,不可能对绿扉的发配青城最终死在那里无动于衷。

“公主殿下没有错,错的是绿扉。”女孩犹豫了片刻就斩钉截铁地说道。然后挺了挺腰杆,就一直走出门去了。她的背影同样笔直。

第二天再次听到张辙求见的消息后,阮香当时心情不太好,对于这个老头子赖着不走有些不耐烦了,没想到昨天参观了半天军营还是没消耗完老家伙的体力,看不出来身为文官的他,这把身子骨倒是蛮结实。要不怎么还能带着内眷来宣旨呢,恐怕是想出京避一避大夫人的虎狼之威吧。阮香有些恶意地心想。发现自己走神了,阮香马上警告了一下自己,现在远没有到放心的时候啊。不管怎么想,人还是要见的,阮香整理一下衣饰,示意叫张辙进来。

张辙满口夸赞靖难军如何威武雄壮。阮香听得都快打呵欠了。

张辙估计也是看到阮香不耐烦了,直截了当地道:“下官有要紧事说,请公主摒退左右。”

阮香精神一振,不是因为这老头要说的什么机密,而是终于可以换换口味了。尽管第一次见面老头给她留下了还算不错的印象,不过阮香并不因此就觉得自己应该浪费时间听这个老头教训,她还有不少事情要做。照现在看来,张辙即使不是张静斋的探子,至少也让人当了枪使。

阮香道:“这里戒备森严,都是信得过的人,不妨事的。大人有话直说。”

张辙看了一眼仍然留在那里的一个侍卫,坚决地摇摇头,“不行,此事非同小可,出我口,入你耳,决不可使别人听到。”

“哦——”阮香脸上的笑意更加柔和了,“那么你可以走了,我每天听到的秘密太多了,已经不需要什么秘密了。”

张辙老脸一红,他被阮香毫不在意的语气给激怒了,自己冒着生命危险甚至毁去自己一生清誉的危险送上门来,难道就是为了让这个女孩子这样践踏自己的尊严么?他颤抖的胡子和发红的脸颊表明了他的愤怒。

“原来,传闻中的公主殿下不过如是!不过如是!老朽看走了眼,看走了眼呵!请圣上原谅老朽的无知无能!”张辙忽然跪倒在地上,面向北方,重重叩首。

阮香还真被他弄了个措手不及,忙命侍卫搀起张辙——并非她不想自己动手,那张辙老头一脸晦气,吃个饭尚且挑毛病,恐怕这“男女授受不亲”更是严格遵守的——老人家年纪也不小了,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传出去别人还以为自己谋杀朝廷大臣呢。

扶起了张辙,看老头子额头都青了一块,兀自气得浑身发抖,知道他刚才不是作伪,确是真情流露,阮香不禁收了玩笑之心,让侍卫退下。郑重其事地给张辙施了一礼,道:“小香无知,冲撞长者,实在情非得以,请张大人见谅。”

这番道歉的话说出来,张辙再大的火气也消弭了,联想到阮香的处境,其实谨慎些实在无可厚非,自己何尝不是谨慎又谨慎,试探又试探呢,不料最后还是被这小丫头给耍了,逼自己把实话先露出来了。尽管如此,张辙还是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巨石,从阮香的态度来看,他的使命看来有希望了。

“陛下密旨!”张辙重新找回了自信,严肃地道,同时从怀里掏出一卷黄色的绢帛。

阮香并没有像应该做的那样跪下来,只是将手伸到张辙跟前。

“怎么?”张辙有些不解。

“我自己看好了,张大人如今还要斤斤计较于礼节么?”阮香道。

张辙这才会意,将密诏直接递给了阮香。

阮香接过诏书,很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叫进来一个侍卫,让他端来一个火盆,将密旨投了进去,亲眼看着它化为了一堆灰烬。阮香这才拍拍手,好像是完成了一件重大的任务。

“您还有什么话么?”阮香对张辙道。

“我?还有什么话?”张辙一直呆呆地看阮香所作的这一切,此刻才回过神来,他的脸上再次出现了被愚弄的愤怒:“你怎么敢这样对待皇上的旨意!”

阮香很理解张辙的恼怒,她不急不缓道:“同样的旨意,我接到过两次,唯一的变化,是上面的人的名字。上一次的那一道,我也是照此处理的。但是到现在为止,上面所谓的忠贞义士,已经证明有至少有两个人是被张静斋收买的,八月圣京廷议,一十三人被告发谋反,喋血街市,皆是名单上的人,消息是内奸走漏的,这些人都是我大周忠义之士,本来是我靖难军的有力内应,我一直都避免和他们直接联系,千方百计就是为了保护他们。不料如此小心翼翼仍然被莽撞的行动所牵连,惜哉!痛哉!”阮香的眼神沉郁悲伤,“这一次又是这样,你是不是觉得我大周的忠臣良将是杀不尽斩不绝的?你就不想着为我大周留下几条正根?国事就是败坏在那些自以为是的所谓忠臣的手里的。”阮香的声音充满了惋惜和愤怒。

张辙仍然梗着脖子道:“公主指责未免过甚。我等都是为国效力,为皇上效忠,死有何憾?参与谋事者早就舍弃自己的家业性命,便是身首异处也并无一句怨言的,死得其所而已。”

阮香怒道:“糊涂!张大人,我不怀疑您对皇上对周室的忠诚之心,但是我明明白白告诉您,您的做法错了。如今的周室岂是一场政变所能改变的?几个文人的直谏,除了无谓地连累自己和家人,还有什么作用?鲁莽的行动没有任何效果,却让我大周的忠贞之士因此而日见凋残,你们不心痛自己的性命,你们死得其所,你们得到了忠良的名声,有没有想过我大周怎么办?忠臣义士凋零,谁来保护我大周不被奸臣颠覆?不错,义士的鲜血会激发一些人的良知,但是更多的是吓退那些胆子小的中间派大臣。

“每当一个正直的大臣倒下,我的心里都在流血,我是为我大周心痛。我知道你们抱着怎样的疑问——阮香现在兵强马壮,为什么还不挥师进京,勤王锄奸?为什么还要和张静斋虚与委蛇?她是不是有了贰心?她的心里还有大周么?你不用否认,我都理解。可是谁在指责之时曾设身处地为我想过?皇兄焦急我也知道,但是着急并不能解决问题,我们都需要隐忍。如今南面怀州勾结屏兰引狼入室,北方泸州和迷齐眉来眼去,淄州未平,内乱攘攘,诸侯相互制约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我不顾一切全军西进,我能走多远?不是我不想冒险,实在是这险冒得没有价值。我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我也不在乎别人会怎么说,我只在乎能不能成功。我就是大周最后的希望,所以我不能死,也不能败。”

阮香像是在自言自语说服自己。这一通宣泄结束之后,两人都没有说话,屋子里静悄悄的。阮香忘了叫侍卫把火盆端走,虽然是深秋了,一会儿屋子里的两人都热出了一身大汗。

张辙看着阮香忧思的面孔,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大周可以没有皇上,但是不能没有阮香。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让他惊恐万分,在内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脸上也流下汗来。

阮香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她的鼻翼出现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注意到了有些不知所措的张辙,老人满头大汗。

阮香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道:“小香失态了,大人不要见怪,我对大人冒着生命危险传达这样一份密旨还是由衷地感激的。”

张辙忙道:“哪里哪里,听公主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老朽茅塞顿开啊。公主放心,老朽回京之后定会宽解皇上和众位忠良之士,将公主为国为民的一番苦心告知他们。”

阮香道:“如此我在此先谢过大人。按说封了公主之后该进京谢恩的,不过现在实在不是好时机,带兵入京又不现实,我会拟一份谢恩的奏折请大人带回去的。”想了想又郑重道:“烦请大人劝说京中忠义之士,我大周需要刚直不阿的忠臣,但是更需要坚忍不拔的国士,希望他们能体谅我的一片苦心,保全有用之身以待时机。”

张辙自然答应,犹豫了片刻道:“公主殿下,老朽还有个不情之请。”

阮香道:“大人请讲,只要我做得到,不会推辞的。”

张辙道:“其实是关于小犬的,犬子张琦,浪荡不服管教,在京城结交一群狐朋狗党,胡作非为。老朽中年得子,夫人整天宠着他,不让打也不让骂,实在是个不成器的东西。唉,老朽担心他早晚会惹出祸事来。所以这一次我就趁着出京的机会将他诳了出来,如果公主不嫌弃的话,让他在公主手下历练历练,若是真的无可救药,公主代老朽行家法就是,也免得给张家祖上蒙羞。”

阮香一笑道:“这个问题倒是不大,只是现在兵凶战危,靖难军处境并不乐观,只怕委屈了贵府公子。”

张辙老脸一红道:“老朽不是贪爱权势之人,并不是来给犬子找门路来了。本来还有些犹豫,现在终于想通了,要让他改邪归正,在京城一定不行,在公主帐下还有希望。公主不必看老朽的面子,该打就打,该杀就杀。”

阮香闻言笑道:“常言道虎父无犬子,张大人铮铮铁骨,令郎想必不会差到哪里去。”

张辙连连摇头叹息,一再叮嘱不必对张琦客气之后,这才告辞走了。

阮香这才召黄朋进来问道:“张辙有几个儿子?”

黄朋道:“仅有一个独子,名唤张琦,今年该有二十岁了。据说张辙中年得子,看得如掌上明珠一般。”

阮香道:“这样啊。”心里对张辙的信任又加了一分,却又苦笑了一下,看不出来这个张辙倒还有点儿小聪明,就算京里出了什么事,张家也留下了一根独苗,不至于断了香火。张家就这一根独苗,难道自己真的派他上战场么,还得专门让人保护他。

见黄朋还在等着,对他道:“张大人可能会让他儿子张琦留下,回头带他过来给我瞧瞧,给他安排个闲散差事,抽调几个人好生看着他,别让他惹事,也别让他出事。”

黄朋应了声是,就照着阮香的吩咐办事去了。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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