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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踪侠影录-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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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得外面一阵叫声,澹台灭明道:“天还未亮他们就要炮轰了?”双钩一横,张丹枫道:“呀,不像!”澹台灭明停下双钩,道:“什么不像?”张丹枫道:“好像是有什么人来了。咦,来人正在和他们□杀!”跳上墙头一望,只见半里之外,有三匹健马冲入后阵,围在前面的蒙古兵也禁不住骚动起来,只是那尊红衣大炮还对准自己的家门。

额吉多带来的武士都是百里选一的精锐,个个能拉五百强弓,一声令下,千箭如蝗,纷纷向那三骑健马射去。只听得呼喝声中,战马狂嘶,远远望去,只见那三匹马跳起一丈来高,马腹马背都被利箭洞穿,马身全被鲜血染红,狂嘶跳跃,忽然四蹄一屈,跳翻地下。那三个骑士骑术精绝,只见他们一个筋斗,在马背上凌空飞起,倏忽之间,飞起一片绿光,跟着一团白光,一道青光也交叉飞起,利箭一近,便纷纷堕地,张丹枫这时才看得清楚,来的三人正是轰天雷石英和黑白摩诃!黑摩诃挥动绿玉杖,白摩诃挥动白玉杖,石英挥动青钢剑,舞到急时,便只见绿光、白光、青光三个光球,直冲敌阵。

蒙古武士纷纷堵截,黑白摩诃一声怒吼,挥杖乱打,打得人仰马翻,有些轻功较好的,跌翻之后,仍然冲上,却又被石英剑戳掌劈,简直近不了身。这三人横冲直撞,锐不可挡,眼看就冲到中央。白山法师大怒,抢上前去兜拦,第一个碰着石英,白山法师一招“独劈华山”碗口般粗大的禅杖当头扫下。这白山法师乃是青谷法师的师兄,武功在额吉多之上,这一杖之力,足有千斤,剑杖相交,当的一声,飞起一篷火星,白山法师大喝一声“倒下!”禅杖力压,石英身躯微微一晃,忽地笑道:“不见得!”手腕一翻,青钢剑突然脱了出来,扬空一闪,转锋便戳白山法师的肩背。白山法师自恃气力过人,却不料适才那一杖并未将敌人打翻,剑杖相交,自己的虎口也隐隐发疼,正在吃惊,突然间只见剑光,不见人影,敌人意已转到了自己的背后发招。石英以飞蝗石、惊雷掌、蹑云剑三绝驰名武林,尤其是蹑剑法,飘忽异常,最为难敌。白山法师闪开两剑,正在倒转杖头,想挡开他的第三剑,只听得石英大喝一声“着!”青钢剑在禅杖上一碰,骤地反弹起来,反手一剑,在白山法师的肩头划了一道伤口。白山法师练有一身“铁布衫”的功夫,中了一剑居然不倒,禅杖在地上一点跃出一丈开外,抡杖翻身,尚欲□杀,石英早已冲入阵中去了。

白山法师怒吼如雷,忽听得一声喝道:“贼□乌鬼叫得讨厌,吃我一杖!”白山法师正自发火,见黑摩诃疾奔而来,大吼一声,禅杖拦腰便扫。哪知脚步刚起,黑摩诃已到了跟前,绿玉杖一挑,有如铁棒击冲,嗡的一声巨响,白山法师的禅杖脱手飞到半空,吓得魂魄齐飞。他自己以为气力惊人,哪知黑摩诃比他还要厉害,眼见黑摩诃第二杖已打下,白山法师哪里敢接,急忙斜跃数步,恰撞到白摩诃面前。白摩诃骂道:“贼□乌,阳关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撞进来,你既撞到我的跟前,且吃我一杖!”呼的一声,顺手一杖,将白山法师打翻,两条腿都齐根断了。

石英冲入阵中,大声叫道:“黑石庄世袭龙骑都尉石英求见主公!”原来石英的先祖是张士诚的亲信卫士,被封为“龙骑都尉”之职,而今石英来到,仍然接照以前皇室的主仆之礼通名禀报,求见张宗周。张宗周热泪盈眶,扶着儿子的肩,走上围墙,说道:“枫儿,你叫他快走吧!”黑白摩诃也叫道:“张丹枫,为什么不冲出来?老朋友来了你也不出来接么?”

张丹枫一声苦笑,正欲说话,陡然间,忽见包围他家的武士分开两边,现出一条通道,那尊红衣大炮适才被人墙挡住,而今也显露了出来。石英见了大吃一惊,只听得额吉多大叫道:“你们再上前一步,我就开炮!”额吉多听他们的称呼,知道他们与张丹枫父子的关系,料他们不敢让张家毁炮火,故此立施恫吓。

其实那红衣大炮,转移不便,绝不能打到黑白摩诃他们;而其时刚打过五更不久,天尚未亮,额吉多亦不敢向张家开炮,只要黑白摩诃与石英冲上,张家之围立解。可是张丹枫与石英等人都不知其中的微妙关系,尤其是石英,见那尊大炮对准张家,更是不敢动手。

黑白摩诃气得哇哇大叫,用印度方言叽哩咕噜的乱骂,可亦不敢向前移动半步。额吉多哈哈大笑,马刀一指,喝道:“都给我退到百步之外,否则开炮!”石英与黑白摩诃无可奈何,只好依言退出百步之外,额吉多立刻命人在空地上撒下尖角毒蒺藜,留下一百名弓箭手搭好弓弦,对准他们,石英等三人本事再好,也不能同时上挡弓箭,下扫蒺藜,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布置,心中七上八落。

皓月西沉,疏星渐隐,东方天际,先是露出一线曙光,不久就从黑沉沉的云幕中透出光亮,浮云四展,从黑色变为灰白,不久又从灰白色的云朵中透出一片橙色的光芒,黑夜已逝,朝阳初升,天色已经大亮了。

额吉多昂头睁目,对着墙头,大声喝道:“如何?”张丹枫神色自如,冷冷一笑,道:“有甚如何?我虽死犹生,你生不如死!”额吉多道:“张丹枫,你执迷不悟,我只有开炮了!”张丹枫道:“尽管开炮,不必多言!”额吉多道:“我现在从一数至十,到数至十时,立即开炮。蝼蚁尚且贪生,你仔细想想。”张丹枫鄙夷一笑,跳下墙头,根本不予理会。

霎时间墙外墙内一片静寂,额吉多高声数道:“一、二、三、四——”张丹枫紧紧握着父亲的手,澹台灭明倒转吴钩,尖刃对准胸口,沉重凝冷的空气中继续传来数目字的呼声:“五、六、七、八——九——”澹台灭明吴钩一拉,他以大将的身分,只能自杀,不能被杀,钩尖嵌入肉内,只要再用力一拉,立刻便要膛开腹裂。“九”字之后,久久无声,忽听外面一声尖叫“不准开炮!”

澹台灭明道:“咦,是一个女子!”与张丹枫跳上墙头,只见在红衣大炮的旁边,一个蒙古少女正用刀指着炮手,张丹枫低低叫了一声:“是脱不花!”脱不花抬起头,嫣然一笑,只见她花容不整,云鬓蓬乱,头上的玉钗摇摇欲坠,显见是仓皇赶到。

额吉多圆睁双目,道:“不准放炮,是谁说的?”脱不花道:“你耳朵聋吗?听不清楚?是我说的!”额吉多是也先的家将,平时对脱不花奉承得唯恐不周,脱不花自以为可将他镇住,哪料额吉多早得了也先的吩咐,谁也不许阻拦,只见他恭恭敬敬地对脱不花施了一礼,道:“听清楚了,请郡主闪开!”陡地大声喝道:“开炮!”

脱不花气得柳眉倒竖,喝道:“谁放炮我就把谁斫了!额吉多你敢不听我的话?”那炮手一阵迟疑,拿着火绳的手颤颤抖抖,不敢燃点。额吉多淡淡一笑,说道:“我要听太师的话!”脱不花道:“我父亲叫我赶来,就是要吩咐你们这一句话,不准开炮!”这句话若然是脱不花一来到便如此说,也许能将额吉多骗过,此际额吉多听了她颤抖的语调,看了她惶急的神情,却绝不相信,只见他又对脱不花施了一礼,恭恭敬敬地说道:“那么太师的手谕呢?”脱不花斥道:“我是他的女儿,要什么手谕?”额吉多弯腰鞠了个躬,道:“不见手谕,恕我不敢接旨,请郡主闪开。”大声喝道:“放炮!再不放我就先把你斫了!”

那炮手手颤脚震,擦燃火石,向火绳一点,忽见一条黑影,突然扑至,喝道:“你道我不敢斫你!”手起刀落,那炮手还未叫得出声,竟被脱不花一刀斫了。脱不花随手捻熄火绳,将身子堵着炮口,气呼呼的叫道:“谁敢上来,我就把谁斫了!”

额吉多万万料想不到脱不花竟然如此撒泼,当真做了出来,一时间倒没了主意。他武功虽比脱不花高得不知多少,但脱不花究竟是金枝玉叶,他怎敢去碰她一下!

正在僵持,忽见一骑马如飞奔至,马上人一跳下来,就大声喝道:“为何还不放炮!”这人正是太师府的总管窝扎合。额吉多道:“郡主不许!”窝扎合满面杀气,大声说道:“太师亲口吩咐,不论是谁,若敢阻拦,都可以把他杀掉!这是手令!”手令上写得分明,即使把他的女儿杀了,也是有功无罪。

额吉多胆气顿壮,道:“麻翼赞,你上去把郡主请开!”脱不花狂叫道:“谁敢上来?”披头散发,玉钗横坠,如疯如狂。窝扎合迈前一步,冷冷说道:“郡主你听清楚了,赶快离开,不可固执,太师叫你与我回家。”

脱不花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伤心已极,不单是为了张丹枫,而是第一次知道父亲是怎样对她。她是也先的独生女儿,也先平素对她千依百顺,几乎是她要天上的月亮他也答应为她拿下,哪知到了这个关头,她父亲竟然吩咐家将,还当众宣布,说是可以将她杀掉。她万万料不到父亲这样狠心,原来父亲的爱也竟然是假的!天地间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令儿女伤心?尤其是象脱不花这样娇纵惯了的女儿。

窝扎合道:“你哭也没有用,你再不离开,我们就不客气了,快随我回家吧。”脱不花伤心到了极点,反而哭不出来,举袖抹了泪痕,身子仍然堵着炮口,神色十分可怕,额吉多道:“麻翼赞,你把她拉开。”麻翼赞因被张丹枫在身上刺了一个“贼”字,恨不得把张家全都毁灭,这时得太师的手谕,大了胆子,走过去便拉脱不花的衣袖。

脱不花举袖一拂,“呸”的一声,唾涎吐到麻翼赞身上。麻翼赞怔了一怔,反手擒拿,把脱不花双手扭在背后,麻翼赞武功比她高强数倍,这一把擒拿手又用得十分刁毒,脱不花动弹不得,突然和身一扑,扑到麻翼赞身上,张开樱桃小口,狠狠地向麻翼赞肩头一咬,麻翼赞料不到她有此一着,蒙古地方虽然不比中国,男女之间,并无“授受不亲”的礼教存在,但麻翼赞与脱不花究竟是奴才之对主子,骤然被脱不花扑在身上,吓得手足无措,这一口咬下,入肉三分,麻翼赞又惊又痛,擒拿手自然解了,窝扎合大叫道:“不必顾忌,将击晕!”麻翼赞纵身一掌,忽听得“嗤嗤”两声,原来是脱不花藏在身内的两支袖箭,适才双手被扭,放不出来。这袖箭乃是她平日打猎所用的毒箭,相距既近,麻翼赞猝不及防,两边心房,竟被毒箭射入,但脱不花也被他的掌力震得倒在地上。

窝扎合大惊,急忙抢上,只见脱不花一跃而起,尖声叫道:“张哥哥,不是我不救你,我已尽力了!”倒转刀柄,一刀插入胸膛,回身倒下,双手犹自紧紧抱着炮身。

张丹枫在城墙上看到杲了,脱不花竟然为他而死!这霎那间,张丹枫只觉一阵心酸,平素厌恶她的心情全都消了,不觉哭出声来,叫道:“脱不花妹妹,我领你的情了!”可是脱不花已死,张丹枫第一次叫她做“妹妹”的充满感情的声音,她已听不见了。

麻翼赞毙命,脱不花自杀,全都出人意外,在场的蒙古武士个个怔着,噤不出声。窝扎合叫道:“把她拉开,开炮!”额吉多用力扯开脱不花抱着炮身的双手,只见炮口已被染得通红,鲜血还在汩汩地流入。正是:

拚把娇躯填炮口,香魂犹自护檀郎。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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