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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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槿芝听罢,乌溜溜地眼睛露出了贼贼笑意,扛扛她的肩:“这会子别笑话我。你那个死鬼表哥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全许昌的商人八成都去了定州恭喜道贺。若是知道你这个谭家媳妇窝在我这里,指不定八台大轿匆匆从定州赶过来把你接回去,逼你拜堂成亲,庆贺完他大难不死,接着庆贺他喜结良缘,真可谓双喜临门啊!”

双喜临门?

她幻彩的眸子顿时黯然八分,欢笑面容不自禁地挂了忧伤。

槿芝前方领路,并未回首看她,半晌不见她回话,以为说了句恨话令她口木舌结,正暗自惊喜,不想她语不惊人死不休,前脚刚进屋子竟被下面的话惊了一跳。

“槿芝,我不瞒你,这辈子我死也不会嫁进谭家。”瞧见槿芝一惊一乍的模样,她苦苦笑了:“当初姨丈唤我回来向你请求办理通关行政然后去顺德,我想着自幼在谭家长大,未报答过他的恩情,不论如何,即使丢了性命,也要救表哥出来。只是想不到,姨丈他早有打算,趁我甘心去顺德的时候,把我推进了何家,希望何家能下聘礼娶我,断了表哥的念头。何家老爷看出了姨丈的心思,说姨丈怕我压制表哥侵吞谭家家产,说他也怕我嫁进何家,把何家变成余家。你说,我还有必要回谭家吗?”

槿芝静静听完,内心一阵酸酸的感触,拥住了她,咬牙愤恨地说:“我冯槿芝发誓,谁伤害过我们骄傲的余宛静,我定要让我哥去抄他的家,把他们祖宗十八代全关到老鼠洞里,尝尝被人欺负的滋味!”

她嗤地一声笑了,心里的抑郁寡欢消散了些:“别整天拿你哥当令箭,他日理万机的,哪里有空闲去忙乎你的闲言碎语?”

槿芝听出她心情好些,少了方才的悲痛,便不乐意地推开她,满脸认真说道:“你跟他八字还没一撇,这么快都向着他了!日理万机?别笑死我了!”

她知对方是玩笑话,也跟着附和:“当然向着他了,我可是每天对着月光祈祷,早些嫁给他,早些当你的嫂子。”

“余宛静,你羞不羞啊!”

“不羞!”

……

两人的嬉戏疯闹早扰乱了对面书房的雅静。

冯梓钧埋头批阅文件,却情不自禁地撩起眼帘,透过半开半掩的纸窗,隐隐可见她穿了件淡粉色绵绸长裙,欣长的小腿露出婀娜多姿的步子。那件浸湿的蓝色旗袍已经换下,失魂落魄的憔悴亦大为好转,槿芝这一去一闹,怕是大夫开具的药方也被她遗忘到一边,不记得服用。他想说自己多管闲事,可是搁置在纸上的笔始终写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好不容易写了两个出来,连着上句,显然牛头不对马嘴。他无奈地笑了笑,只好换了另外一张,不料起笔间竟然又是相同错误的“宛”字。

隔着淡淡细雨,他凝望着朱楼画栋间游离的身影,不止一时三刻。

也不知那阵风吹进了冯家老太太的耳线。

听到宛静来沁园的消息,老太太吃过晚饭便唤了一群女眷们过来,瞧见未来孙媳妇与前些时日清瘦许多,心疼心痛之情霎时不言于表,携了她瘦削的手便千言万语挽留她在冯家多住两日。槿芝快声快语,不待她回答,一股脑地把下午两人的玩笑全泄了出来,羞得她面红耳赤,低着额头,否认亦不是,承认更不可。

冯梓钧夜半回家,见屋子里座无虚席,唬了一惊,打了招呼,正欲去书房,被老太太拦截住,让他多抽时间陪陪宛静,又说不打扰他们两个人清静,随即扯了意兴阑珊的槿芝匆匆离开,单单丢下相对无言的孤男寡女留在客厅。

宛静半掩尴尬,打破平静,不道破老太太的心思,也不提及老太太的误会:“谢谢冯先生替我请了大夫看病!”

他平淡回道:“我只是碰巧路过,略尽绵力。”

没有槿芝做伴,她无需强颜欢笑,故作无拘无束的姿态,再次礼貌欠身道谢,浅浅说了声“晚安”,便径直去了客房晚睡。

雨后清凉,繁星满天,竹叶丝丝摇曳传声。漆漆院落里,辗转反侧一夜无眠的何止一人?

以为可以在冯家安静清休几日,戒掉烦心苦闷,不想,跟槿芝开开心心逛了会街,回来便听到丫环禀告:“谭家老爷来过电话找余小姐。”

槿芝冷冷一笑道:“他找你做什么,别搭理他。”随之吩咐丫环:“若是下次谭老爷再来电话,告诉他:余小姐早离开冯家,不知道去哪儿了?”

风雨欲来,终是拦截不住。

宛静再三斟酌,觉得给长辈报声平安终归是应该,于是不顾槿芝的劝阻回了电话,不巧姨丈姨妈去了西山拜佛,是谭彦卿接听。辨出她的音色,谭彦卿激动万分,口口声声:“表小姐,真的是你!”

难不曾以为她永远留在顺德回不来许昌?她微微笑道:“彦卿叔,我会在许昌陪槿芝两天,短时间内不回定州了,你跟姨妈知会一声,莫要挂念我!”

谭彦卿听出对方欲挂线的意味,忙道了正经事:“表小姐,你还是先回来一趟吧!少爷他天天念叨你,自从昨儿知道你回来,他死活不听老爷的劝,要亲自去接你。你也知道,他在顺德伤了身子,吃了酷刑,遍体鳞伤,行动不便,折腾不起,这些天,少爷他好不容易……”

少爷?

又是少爷。

这世上,有谁会关心,为了他们口中的少爷,她不惜性命,几乎死在自己枪下。

这世上,有谁曾留意,为了任性的她,他甘愿放下一切,甚至是她。

她一路伤心淋雨。

她一路悲痛欲绝。

他们却只记得只挂念“少爷”。

她竭力压抑内心莫须有的忿怒,接过话道:“彦卿叔,你知道的,当初能过江救表哥全靠槿芝的帮忙,这会子,我回来,自当是好好答谢人家一番。你告诉他,安心在家养病,要顾着姨丈姨妈的身子,莫要惹他们生气!”

说罢她干脆挂了线,不愿再听见一丝对方连连的规劝。哪知转过身,电话竟又是如影随形地响起,丫环接听后,无奈地望了她一眼又小心觑了槿芝的面色。她看出端倪,接了电话,火气在外人前又不好发作,便低低道了声“喂”。

通话的那端却是毫无言语,只听得出急促的呼吸声如波涛海浪不息翻滚,她内心一动,料想是他,却也不知该问候什么,只说:“表哥,我会暂时待在许昌,你莫要再惹彦卿叔他们紧张。”

似乎确认了她的嗓音,他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接她?她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苦不堪言:“我答应过槿芝,她肯替我签通关行证,我便陪她玩闹一段日子,现在,我总不能言而无信?”

他听罢又是沉默一阵子,失落地说:“那我等你。”

等她?其实从表哥不愿丢下她独自随谭彦卿回许昌,她亦明白,若是她直接道出姨丈不愿她进门恐她做了谭家媳妇惧怕她侵吞谭家财产,表哥肯定无所顾忌跟姨丈大闹一场,姨丈姨妈上了年纪,哪里经得起他那番不顾死活的折腾,再而言之,表哥是谭家的唯一香火,姨丈即使没什么忌讳她的心思,难保不会催促表哥早早娶过二房传宗接代,表哥若是不答应,姨丈肯定转向她求助,难道让她一口回绝从小养育她成人的姨丈姨妈意愿,不去答应吗?

 梨花落尽染秋色(3)

电话终究不再折腾。

她回眸对槿芝强颜欢笑一番。

槿芝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厥气嘴角说道:“可别向我诉委屈,依我的法子,哪会折腾出这些意外?”

她毗邻槿芝坐下,低垂的下颚仿佛犯了天大罪过:“表哥的脾气,我再清楚不过,难道让我一走了之,远赴南洋,让他等我一辈子?”

槿芝知她心软,脸色顿时缓和,握了她的手,劝慰道:“你说过死也不嫁进谭家,难不曾这会子你又心软了?”

她眉头紧蹙,似是痛苦挣扎,直直的眸子痴痴地凝望着大理石地面,像是梦中呓语:“这些日子,我总是在想若他能娶了别人该多好,姨丈不会整天提着心防我,我也可以落得逍遥自在。可我也听说,去谭家提亲稍微张些脸面的,他不是躲开便是糊弄过去,平日里交情不深的,又被他毫不客气轰出家门。槿芝,我不是心软,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瞧着他为了我继续得罪谭家的商客朋友?”

槿芝充盈红霞的两腮俨然气愤不过,眼珠子溜溜两转却又转瞬贼贼一笑,揽过她的肩,说道:“你也别失魂落魄的模样,我倒有个万无一失的主意。”

她佯装诧异不解,浑浊死寂的眼睛霎时闪闪灼灼。

槿芝恶意笑道:“赶明儿我让堂哥随便找个待字闺中的小姐去谭家提亲,若是你表哥不同意,若是他扫了冯家的面子,我看他以后在许昌府怎么继续生根立足!”

她听罢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搂了槿芝一味千恩万谢。

她不是故意装出一副悲极无奈的神色骗取槿芝的同情,她只是想故意引诱槿芝依冯家的威慑力量来制衡表哥,谭家即使敢驳全天下人的面子亦不会不顾执掌南方军权的冯家颜面,这似乎是她现在唯一的权宜之计。

计谋虽好,却被冯梓钧毫不留情一口回绝,拒绝的理由非常简单:我是一名正统军人,不是欺压良民的土匪恶霸。

月色撩人,如流水一般倾洒,静静地泻在曲曲折折的荷塘上。田田的叶子如水灵秀气仙女手中的墨绿色盛盘,相互围簇,迎接日月光辉。一阵晓风拂过,荷叶浪浪滚动,墨绿色的盛盘顷刻间打翻,撒了一池,褶皱的水面顿时波光粼粼。

宛静已不知晓是第几次坐在汉白玉大理石阶上愣愣呆滞,没有了青天白日里与槿芝的肆意嬉闹,没有了与谭家的推托拆招。夜深人静,眼里所见耳边所闻的仅仅是残月玉露,河畔金风,心里越发地思念起他,他亦是淋了雨,亦是凉了心境,千言万语亦是不得不埋藏沉寂,默默地望着她。

掬一捧池水敷面,清清的水珠粘不住嫩滑的面颊,一滴滴落进了水里,惊醒了沉睡的红色鲤鱼,三两只从荷叶里探出脑袋,瞧见她安静淡漠,便争先恐后地游荡过来,翘首企足地看着她。她咯咯笑了,提起裙摆,下了石阶。那鱼儿一阵慌乱后退,又纷纷靠近些,蹭她的脚踝。

忽闻身后清亮的皮靴声由远及近,她微微一愣,忙回转身眸,竟然意料不到脚下一尺来宽的台阶容不下她不安分的芊芊玉足。好在,身体失衡之时,她急中生智,向前迈出一脚,可未等尘埃落定,那身子便如倾倒的石块,重重地下沉。她反应不过,大惊一声,随即被卷入波涛汹涌的惊涛骇浪,洪水肆无忌惮地灌进口腔鼻腔。她喘息不过,下意识挣扎,终于闻到一丝清新的空隙,身子却又拼命下坠,大口大口的凉水涌进了她的心扉,她胸肺撑胀,呼吸不畅,瞬间头晕眼花,混乱不清。

“宛静。”

澤霖?!她几乎停歇的手臂又开始狂乱波动,感到落水的响动,感到身子不随心地游动,感到一丝丝的凉气涩涩侵蚀她的身体,她听到了他焦乱的大声疾呼:“来人!”

她心口如千斤大石压住胸肺,疼痛难忍,嘴角触动却发不出音,她迷离的眼睛看不清黑白,只好伸手摸索到他的嘴巴,一股温热的气息忽然吞噬了她的指尖,一阵恶心冰寒随之袭击了胃部,苦水从嘴巴鼻腔迅猛奔腾而出,她强忍不住,惊慌地推开他,吐了一地清水,最后筋疲力尽地重新倒进柔软怀抱,接连不断地喘息道:“我没事儿,只是灌了几口水。”

他不再接话,只是悄然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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