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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劫-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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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瑨了然地笑了笑。其实凭心而论,邢柔柔其实比邢柟更适合于社长的位置。他转向王映淮,继续方才因邢柟打断的讨论:“我的建议是,王夫人还是暂且留在东平一段时日为宜。一则为臂伤未愈,二则,完颜宗陟尚在赵州,离此不远,所以夫人暂不宜远行。再有,夫人情形,我已禀与都社得知,日后返乡事宜,都社必会妥当安排,夫人但请放心。”完颜宗陟对于这个大宋女子的执著,他已经由王映淮的故事中拼出了全貌,既然他还在附近,就难保王映淮不会再次为他所劫。他也确信,完颜宗陟必然笃定王映淮就藏在东平镇内,只是由于东平一时难以攻下,只能继续北行,但这样并不等于他就甘心罢休了。 
王映淮点点头,“社长所虑甚为周详!映淮虽则八年未见父母,归心似箭,然而情势如此,自当从长计议。”转向邢柔柔道:“映淮还须在府上叨扰些时日了。” 
“王夫人客气了!”邢柔柔道,“夫人若想四处玩赏一番,随时可以召唤院中媳妇、姐妹们前来相陪。我看今日众人,谈笑便甚为相得。” 
“正是!”王映淮道,“诸位夫人也是这么说。” 
“王夫人留在东平,柔柔也正好想向夫人多多请益呢。”邢柔柔道,“听说此次联络五马山共计,那‘诱金入瓮’之策,便是出自夫人。” 
“不尽然。”王映淮看了看钟离瑨,“我只是提了些粗略想法而已,一应周密部署,全是都社、社长在筹划安排。只是不知何时付诸实战?” 
“只待元直归来,再行布划。”钟离瑨道,“就在这几日了。” 
王映淮点头,“如此说来,社长又要领兵上阵了。” 
“是啊!”钟离瑨一时间又显得那般意气风发。 
王映淮恍然心有所感,不禁念道:“投笔从戎,力挽长风三尺剑!” 
“驱敌守土,甘捐热血五千兵!”钟离瑨很快对道。 
两人相视一笑。而他们的笑意,看得一旁的邢柔柔心中一动。 
王映淮道:“社长出战,映淮不便相送壮行,就此预祝社长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愿借夫人吉言,得以一偿夙愿,与金兵放手一搏!”钟离瑨踌躇满志,拱手相谢。 
侍女进来掌灯。钟离瑨见天色将晚,起身告辞。 
王映淮送二人出院门后,回身走了几步,蓦然返首望向对面的邢柔柔院落。只见邢柔柔仍旧立在院外,对着钟离瑨离去的方向,正痴痴凝望。 
* * * 
钟离瑨将卷收在一处的图卷书册展铺开来,正准备坐下,却被卷册中一块小巧的玉珮吸引住。那是初见时王映淮呈送的印信!当日见她伤重,忙于为她延医诊治,以后竟忘却了它。想是属下也不曾留意,随手就卷进了书册之中。 
王映淮作为妃嫔,这印信是她身份的证明,可是,此后她一次也未曾提及过这块玉珮,难道也将此事忘却了吗?就算不是印信,这也是一件价值不菲的宝物,她会是忘了吗?不论如何,既然发现玉珮还在自己这里,自然是应该物归原主的。他去送还给她!他站起身,可下一刻又坐下了,昨日才方到客院拜访过,再去恐不合宜。 
翻了几页书,钟离瑨又站起身来,虽在翻书,却总觉看不下去,心中似有乱绪如草,想理却又理不清晰,总之是莫名地心神不宁。便出门走走也无妨。捡起案上玉珮,他信步向辕门外踱去。 
巡社议事衙署设在原来的邢家大祠堂,离邢家大院有一段距离。等到发现自己正走在前往邢家大院的方向,钟离瑨有一刻愕然,但随即微微一笑,想了一下,转向卞家回春堂方向走去。 
卞老的两个弟子在坐堂。钟离瑨招呼过后,径入内院去见卞老。 
小院清静整洁,卞老正在篱边侍弄瓜秧,瓜蔓初长,要为它们支架了。薛夫人斜靠在躺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做着针线。 
卞老道:“我说,你看不清便不要做,交待鸿儿媳妇就好。” 
“反正闲来无事,你少管我!”薛夫人并不领老头子的情。卞老习惯地笑笑。 
钟离瑨含着笑意走近卞老,为他把住木杆,让他绑好麻绳。卞老见到他,也不惊异,只是问道:“是拙玉啊,营中无事了?” 
“方才操练完毕。”钟离瑨也淡淡答道。 
卞老引他走向堂前。钟离瑨向薛夫人问过安,方才坐下。 
“卞老这几日,可歇息过来了?”钟离瑨问道。卞老年近七旬,虽称身体硬朗,毕竟年事不饶人。 
卞老道:“本就无事!在镇中待得久了,正好出外舒活一下,不必担心。下回出兵,让翟鸿跟去好了。离家太远,我不放心。”他看了夫人一眼。 
钟离瑨理解地点点头,薛夫人体弱多病,尽管卞老就是良医,却一直不见夫人身骨健旺,想来夫人天生虚弱,也许没有卞老,夫人未必能活到如今。二老年岁相当,都是高龄老人,可是显然调养得宜,身姿并未老态龙钟,薛夫人又素爱整洁,自有一份端庄安详之感。 
“对了,”卞老想起一事,“拙玉,日前我去为王夫人看诊,那客院似乎被看守着?” 
“哦,”钟离瑨答道,“是元直的意思。如今毕竟是战乱时期。” 
卞老摇摇头,不以为然,但副都社的决定,也不好多加置评,只是道:“王夫人身上伤势,实在是不轻啊!划伤还是只及皮肉,左臂折断,便伤及筋骨,更在背部严重内伤!” 
“背部内伤?”钟离瑨讶然问道,“就是卞老初诊时所说的‘背中重击’吗?为何如此?竟至内伤?” 
卞老叹息道:“我曾问过缘由,原来是被完颜宗陟所踢!下脚过重!” 
钟离瑨右拳不自觉地捶向小几,“可恨!”察觉卞老投来怪异的一瞥,赶紧松开手,又问道:“究竟所为何事,完颜宗陟居然如此狠毒?卞老可曾问过?” 
卞老道:“是王夫人侍女企图刺杀完颜宗陟,完颜宗陟怒不可遏,起脚猛踹,王夫人挡下一脚。可想而知,在完颜宗陟盛怒之下没有毙命,已是不易了!外伤敷药倒是好办,这内伤,则非悉心调养不可。” 
钟离瑨点头,“此前我也曾劝她,且先在镇中多住些时日,不急返乡,看来是确有必要了。”又问道:“卞老可还要去为王夫人看诊?” 
卞老看着他,考虑了一下,道:“正是要去。” 
“哦,”钟离瑨应着,取出玉珮,道:“我今日才在书册中发现,王夫人有一块玉珮忘在我处,所以,想烦请卞老看诊时送还与她。”他想,就算卞老知道王映淮的身份也没有关系,卞老并不是多舌是非人。 
卞老并不接,打量着玉珮道:“此玉珮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我年高忘事,不便转交。我看,你便同我一道过去,亲自送还她就是。” 
“也好!”钟离瑨收起玉珮,未曾留意卞老莫测一笑。 
二人踏进客院,正在廊下刺绣的春梅一见来人,立即站起身来,张口就要召唤,却被卞老举手制止。春梅点点头,自行前去备茶。 
书案边,王映淮正在作画,听见有人进门,并未回头,径自吩咐道:“春梅,茶水搁下即可,多谢了!” 
卞老走近,轻笑道:“不是春梅!” 
王映淮倏然回首,见是卞老,已然微愣,再见到钟离瑨,有些不可置信地愕然,“卞老?钟离社长?”——卞老前日来看诊时还道,过个四五日再来,如何今日便来了?再有那钟离瑨,更是昨日才方来过,今日又是所为何事? 
卞老微笑着解释道:“前日为夫人看诊,心中尚有存疑,故今日再来诊察一番。”存疑是有,但是否仅止于脉象存疑,尚有待商榷。 
王映淮谢道:“有劳卞老挂念了!”起步请二人入座。 
卞老一笑,“无妨!”转向钟离瑨,又道:“拙玉也恰好有一物件要交还夫人,我二人便一道来了。” 
“哦!”钟离瑨取出玉珮,提起丝绦递了过去,“夫人玉珮,一直留在我处,在下一时不察,卷收到案卷之中,今日才方发觉,还望夫人莫怪!” 
王映淮恍然忆起,赶紧回道:“不怪社长!我也疏忽了。”当时虚弱而忙乱,早将此事忘到脑后了。可是,事后多日,她居然也从未想起!这玉珮可是官家特赐的信物啊!它的去留竟然丝毫不能上她的心?一念及此,她一阵愧疚。接过玉珮,扫了一眼,心中叹息,官家也不知被押到何方?而如今,这昭仪的身份,竟是这般令她有如芒刺在背!这些时日以来,她几乎真的以为自己是一个普通民妇了!此时玉珮的出现,又这般真切地将她拉回现实,提醒着她那不容忽视的所谓高贵的身份!虽说普通民妇,也要遵从妇道,最好从一而终,作为妃嫔命妇,更是根本不容许有改弦易辙的丝毫杂念! 
改弦易辙?哦!她怎么会想到这上头去?——难道她心底深处真有这种可怕的念向吗?方才那图上新写就的题诗,莫非就是……她悚然惊起,欠身道:“二位宽坐,待我先将玉珮收起。”言罢走向书案,匆匆将图画收卷,再从案旁架上取下一个小盒,将玉珮放入其中锁好。 
卞老一直捋须不语,待她回座方才问道:“夫人方才,可是在作画?” 
他们进来时,确是见她在作画,于是她只好回道:“正是!” 
“可是案上那一幅?”卞老明知故问。 
“这……”王映淮犹豫着。 
“可否让老夫一观?”卞老问。见她为难神色,又道:“山妻亦颇好丹青,老夫不免近朱者赤。王夫人家学渊源,想来定是工笔不俗!老夫好奇之至,还望夫人不吝赐予一观。” 
卞老都这样说了,王映淮不好再拒,只得取来画卷,递与卞老,“映淮信手涂鸦,让卞老见笑了!” 
卞老接过一看,赞道:“夫人画风清丽,功力不浅!”却又叹息着摇头道:“可惜不是‘海棠春睡’,却是‘海棠春残’,未免伤怀低落!夫人正当青春,实不必如此老气横秋!须知心境开阔,也是调养之道啊!否则,纵使老夫药方再高妙,也会收效不彰了!”说着,将画卷随手递给了左首的钟离瑨。 
王映淮本想自卞老手中接过画卷,却见已经被递到了钟离瑨手中,暗自懊恼不迭,嘴上还得应承着卞老道:“卞老教诲的是!映淮不过见园中海棠花落,一时心有所感,过后也便无事。从即时起,我一定谨遵医嘱,用心调养!” 
“嗯!如此最好!”卞老点头,取出脉枕,道:“请夫人伸腕过来,老夫为你诊脉。” 
王映淮依言伸手。卞老搭上脉,缓缓闭上眼睛,细细诊察起来。 
房中一时静无声息。王映淮竟觉得无措起来。以往卞老看诊,都是一个人来,今日却还有另一个人在场,虽则他自始至终都不曾多话,可是,那份强烈的存在,令人实在无法忽视!她已经十分刻意地不去看他了,可仍然在猝然间与他目光交会!钟离瑨温文地对她微微一笑,霎时,她的心蓦的惊跳了一下,脸上似有热意开始蔓延。她赶紧闭上眼睛,凝神定气,将所有有或没有的思虑全数屏退到脑后——卞老还在为她诊脉呢!这乱跳的脉象岂非要教卞老诧异? 
见她慌慌张张地紧闭上眼睛,钟离瑨唇边的笑意更深。再看向她的“海棠春残图”——一株海棠,几点芳草,片片落花,还有一羽飞莺,用色素淡简洁,流露出淡淡的伤春情绪。右上角是她题就的诗句: 
“晴昼初长莺语嫩,小园风过残香阵。 
有信海棠待来春,无言芳草凭谁问?“ 
有信海棠待来春,无言芳草凭谁问?她在感伤自身!她的心事全在那最后几个字中泄露无遗!难怪她方才犹豫着不肯将图示人。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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