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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生死劫-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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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床沿上,冰窖似的囚室越来越冷,但这个我已日渐适应了的囚室,不像廿四小时前所置身的那个水泥盒子那般肮脏和闷气。下午送饭时,那送饭女人像往常那样,把那铝饭盒从小窗洞里推进来。尽管我已十分饿了,但也不得不把它退回去,因为我两只手给紧紧箍在背后,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进食。
没有人问我还愿意不愿意交代,但我知道他们一直在注意着我,因为、我经常听到有看守在窥孔里张望。
是睡觉的时候了。看守逐门逐室地命令犯人们该上床了,轮到我囚室时,她也是漠然地,以与平时一样的声调关照着:〃去睡觉。〃我背对着床,用手拉开卷着的被褥毛毯,尽力把它们铺好。虽然我花了不少时间来进行这道工序,但对一个长时间粒米未入的人来说,没有精神意志,是完成不了这项工作的。终于,我做完了,然后我躺在床上,起先,我侧着身子睡,把全身重量集中在一边肩膀和手臂上,但这种姿势非常不舒服,手臂酸疼难熬。我只好又把腹部抵着床面俯卧着,又发现这种姿势在硬板床上简直无法忍受,因为这样一来,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胸口,气都透不过来,因此只得再变更姿势。但任何姿势.都无法让我盖上被褥,牢房里又是这般冰冷彻骨,在我双手反扣在背后,就这样一刻不宁地,被迫像个杂技演员般做出种种不可思议的动作,我的身子一直冷得直打哆嗦。最后,我已认定躺着是无法入睡的,只得设法坐着睡。我屈起双脚横坐在床上,将背脊靠在贴着手纸的墙壁上,然后闭上双目,希望哪怕能打个盹也好。
那一晚真是冷,窗玻璃上冰花满布,窗槛上堆积着厚厚的冰碴,连同室内那盏微小的灯光,似电冷得缩了形,透过那仿佛已凝住了的寒气,有气无力地闪着惨淡幽寂的冷光。我每呼一口气,即刻在空气中凝成一团雾气。我激烈地打着哆嗦,两腿两脚已冻出了冻疮。为了给自己增加一点睡意,我只好不时下地在囚室里踱步兜圈子,以加速我四周的血液循环。那沉重的镣铐曳着我双手沉沉地往下坠,我只好用手指尖扼着它减轻一点重压,一边在囚室里慢慢踱步。手铐似越来越紧地箍扎着我,我双手就像火烫似地感到阵阵灼烧。这样走了一圈,又觉得非常疲惫,只好又坐下休息。但坐着又太冷,再重新起来踱步。可能只在刚才倚墙坐着时,我或许睡着了一会,其他整整一晚,我都无法合眼。这是一个怎样茫茫无尽的悲惨难熬的长夜呀!
然而不管怎样,世上一切事物,无论好事还是坏事,总有一个尽头。我总算看到东方发白,曙光悄悄滑入室内,看守们开始在逐个囚室外吆喝着:〃起来!起来了!〃不久,那送水的青年女劳改犯,将水壶嘴从小窗洞里塞进来,来送日用水了。待她没见我送上脸盆时,就从小窗洞不解地往里张望了一下,我将身子转过一点,让她看到了我的手铐,她慌忙把窗一关就离开了。
即使如此,无法洗涤封我来说也没什么。我也能够从背后用手把杯子搁到小窗洞上,接过饮用水,然后用牙齿咬着杯沿慢慢俯着身子使水能注入嘴里。但我早已空空然了的肠胃却已经在痉挛作疼了,光喝白开水已经不能解决问题,双手又灼烧得这般厉害,这一切真令我坐立不安,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到了第三天,肚疼却奇迹般地过去了,但身子却是非常虚弱,视力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了,听觉也衰退了。
那天夜里,我还是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壁,两手互相交叉着顶住镣铐,以尽力减轻一点它们的分量。虽然冻得直发抖,但我再没有一点力气下床行走,以增加一点暖意了。
待大家都睡下后,只听见那小窗洞给轻轻打开了,然后有人在窗口哑声说:〃过来。
我以为又要来逼我交代了。但她的声音是那样低,好像是要悄悄地跟我说什么而不愿让他人听到。
我强提起精神挣扎着走到小窗口,看到那个年龄较大的女看守,正俯着身子看着我蹒跚地走过去。
我刚来这里时,就觉得这个看守是最有人情味的。我还注意到,她迈步的样子,像是缠过脚的。缠脚的陋习,直到卅年代,还在中国的穷乡僻壤流传极广,凡缠过脚的女人即使再放开来,也不会恢复天然的形状而导致终身残疾。这个看守不是本地人,听口音像是北方人。我想她一定是随着共产党军队南下时,解放出来韵农村妇女,然后加入了革命队伍,从而成为共产党员。她比较实事求是,不喜欢像其他看守那般对犯人恶声恶气的。每当寒潮来袭时,逢她值夜班,我总是听到她把储藏室里的被褥拿出来,借给被子太薄的犯人御寒。上次我因缺乏营养而昏厥时,就是她带我去医院,要求医生给我签发供给额外米饭的证明。因力那阵,就是那些激进分子要减轻我的配给定量以对我施加压力。所以我想,她不会属于极左分子那一派灼。
〃你为什么不吃饭?〃她问。
我想:〃她怎么会问这么一个问题?难道她不知道我已铐上手铐了?要知道,不给你去掉手铐的原因很简单,是因为你这样不能吃东西。如果你饿死了,正好就可给定上反革命之罪。这是犯人死于问题尚未解决以前的一般处理方式。〃她接下去说。
〃我不知道不用手,怎么可以进食。〃我说。
〃这不是没办法的事。你用心想想,就会有办法的。你不是有个勺子吗?〃看来她很同情我,也很关心我。我想请求她替我松一下手铐,因为如是紧箍着双手,实在太难受了,也令我忧心忡忡,以至这件事一直占据着我整个思想,再无暇顾及其他种种了。
〃我的手肿胀得滚烫,令我全身都痛苦不堪。是否请你帮我把手铐松一松。〃我恳求着。
〃我没有钥匙,它由专门领导保管的。明天试着多少吃点东西,吃点东西后,就会感觉好受一点的。〃她说。
一阵寒风从走廊那端穿进,说明有人开门进来了,她急忙把小窗轻轻关上就走了。
回到床上细细一想,觉得那看守是对的。我必须试着吃点东西下去。死本身并不可怕,真正令我感到恐惧的,是担心我的思维方式会混乱不清了,这样就有可能会令我在神志恍惚中往一些文字上签名。但如何才能不用手进食呢?那看守说要我好好想想,有办法的。她还提醒我有一个勺子。我向那〃桌〃上瞄了一眼,目光先落在那把塑料匙子上,随后又落到那一叠析得整整齐齐的,我已洗涤干净的毛巾上。我开始有了主意,决心等饭菜送来后试验一下。
那看守说过开启手铐的钥匙不在她那儿,而是由某个领导保管的,看来要想放松手铐是不可能的。我必得想法先减轻手铐的压力,因为它不仅仅将我双手沉甸甸地往下曳,还似乎把我的肩关节都给拉出臼了。我背对着床,好不容易把被褥卷起来,然后再把铺盖卷挪到墙边,我就背倚着墙壁坐在被窝前,将双手搁在柔软的被褥上,这样手铐的分量减轻了些,顿时全身松弛了一些。
因为有了新办法可以对付眼前的困境,我有一种绝处逢生的喜悦,尽管饥饿、严寒和疼痛还在折磨着我,但那茫茫长夜好像不再那般冗长和无尽无止了。
天亮了,当看守在催犯人起床时,我站起身子,想伸展一下两腿,同时想用指尖扼住那沉重的镣铐,这时,我十分惊恐地发现,手上沾着些发粘发湿的东西,待我回过头去一看,发现我搁手的被窝处,沾着斑斑的脓血。看来,那手铐已磨破了皮肤,深深嵌进肉里了。我吓了一跳,真怕就此会使两手报废了。但我也明白,对这件不幸之事的发生,我是无能为力,无法避免的。
当送饭女人把一盒饭从小窗洞里送进来时,我走过去,将背对着她,她把饭盒塞在我手里。我又把它带到〃桌〃上,然后背过身子取了块干净毛巾铺在〃桌,上,随后拿起那把塑料勺子把盒里的饭掏松。上海的米是粘性的,饭很容易给粘在盛器的四壁,得用力用勺子把它们挖下来,然后把米饭与青菜一起倒在毛巾上。每一个小小的动作,都令手铐陷入皮开肉绽的疮口,浑身就像撕心裂肺般地疼,疼得眼汨都淌下来了,我真想停一会让自己缓一口气,但我还是坚持使劲把米饭从饭盒里往外挖,待挖了相当一部分后,我就回过身子,像动物一样,把头俯在毛巾上吃着饭。
就这样我啃了几口饭。当那女人来收空饭盒时,她也不催我,只是站在窗洞外看着我费劲地把饭从饭盒里挖出来。因为双手疼痛难忍,我又怕伤口感染,因此我的动作十分迟缓,每挖一下,都要深深迸着气。但那个女人毫无怨言,只是静静地等着,而往常,她总是要匆忙地催犯人快些把空饭盒送回的。在我强忍着痛楚的眼泪时,心里还在怀疑着,进食真的能起什么作用吗?但我的手还是继续动作着,因为,我一定要活下去。但待我已差不多挖了一半后,已无法再坚持下去了,我只好背着身子,用受伤的手将饭盒从小窗洞里推出去。
待下午那顿饭送来时,我发现那个女人,已为我把饭扒松了,我只需往毛巾上一倒就可以了。
我居然还能进食,这似乎激怒了那些极左分子。因为许多看守都到小窗洞口来威胁我。但他们却从不提及〃手铐〃这个字眼。可能他们不愿其他囚犯知道这件事。她们还是不停息地逼我交代。虽然能吃饭后,自感好过一点,但行走仍感困难。也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那手铐也影响了我的下肢,与双手一样,我觉得两足也在发烫作疼。我的鞋一下子显得又紧又窄,令我很不舒服,幸好是布鞋,我只好把它像拖鞋般拖着穿。因为双脚已难以支持我那瘦削的身子,因此我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被窝上的脓血越来越多,因为手腕上的疮口,被镣铐磨擦得越来越严重了。也不知是天气骤然回暖了还是我在发烧,反正我已不觉得泠了,只是双手稍微一动作,或蹒跚着在房里行定时,全身就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一天,当我在小窗洞取饮用水时,那双扣着手铐的双手抑制不住颤抖得厉害,差不多一半水都给泼在我棉袄和裤子上。
〃你的手不行了,上边不了解。你为什么不放声大哭?如果你不哭,他们是不会知道你的手已弄成这个地步了。〃那个送饭的女人在关窗前,匆匆对我低声说道。
虽然一般来说,中国人总是习惯不在众人前流露感情,假有时在丧礼上,为了表示哀悼,或者出于对无法左右的死亡的抗议,却总会放声嚎哭。我每每看到有人放声大哭,总觉得十分不安,就像看到有人被剥去衣衫而裸露着身子似的。我们自幼就接受了要抑制自己感情的教育。记得为了不轻易掉泪,我作了长年努力来锻炼自己的意志。这样渐渐地,我已把哭泣视作为软弱无能韵表现了。我怎么可能就因为我的手要致残了,就放声大哭以引起他人注意呢?我坚决反对这么做。第一,是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放开嗓门而可以发出那种嚎哭之声,这实在太幼稚,且不文明。其次,我不愿做任何表示求饶的事。〃上面的人〃既然命令要给我扣上手铐,我就承受吧。他们以为让我承受苦难,最终会令我屈服,作出不合事实的假交代来使自己解脱,那么对他们最好的报复,就是丝毫不流露出痛苦之状。所以我不同意那个送饭女人的劝告。
这样又过了几天,那副手铐已开始影响到我的思维了,可能它们已影响到我的神经功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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