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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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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寻欢笑笑,道:“多谢了。”
  阿飞漠然道:“买套衣服,何必用这些功夫?”
  荆非凑到桌旁,捻起片牛肉塞进嘴里,道:“知事老爷嫌这里人多嘴杂,把我拉到衙门里讯问了一番,然后才得空出来。”
  李寻欢道:“还是那些无聊的问题?”
  “也不算太无聊。”荆非又捻片牛肉,有意无意地瞥李寻欢一眼,一口吞下,道:“知事老爷正在怀疑李大侠您呐……”
  李寻欢仿佛并不意外,道:“何止是知事,连阿飞也在怀疑我。”
  阿飞只能喝酒。
  荆非吮了吮油腻的手指,笑了:“不会吧?其实知事老爷还怀疑阿飞是李大侠的同伙……”
  李寻欢微微一愣,移身下床,按住阿飞正要举起的酒坛,道:“这坛酒我已喝过,你不怕被我这痨病鬼传染吗?”
  阿飞慢慢推开李寻欢的手,道:“这又不是第一次。”随即举坛又是一口。
  李寻欢坐下,艰难地深吸一口气,转向荆非道:“他为什么怀疑阿飞?”
  荆非抓起阿飞刚放下的酒坛,抿上一口,抹抹嘴道:“很简单。店中伙计早上去出事房间加炭,但既推不开门也无人应门,扒着门缝看才发现出了事。这说明当时房间里门窗紧闭,正是所谓‘密室’。如果凶犯是设法从窗户离开的,窗下应有痕迹。今晨虽下过小雪,但如有脚印应不会被盖没,而窗外地上没有任何脚印,所以凶犯只能是犯案后从门口逃逸。客房的门闩是从里面搭上的,房门和门框的缝隙却不足以插柄刀从外面挑动门闩,所以知事老爷认为这是个假造的密室:门闩其实早已在凶手逃逸时被断成两截,搭在原处充样子,凶手另用坚韧细线系住一尺寸合适的木片或类似小物件,出门后在外面由门脚拉过塞在门缝,造成房门紧闭的假象。于是阿飞便成了关键人物。知事老爷相信我这样的文弱书生即便是发酒疯也不可能一脚踢断那笨重的门闩,所以凶手的败笔正在于此:我当时踢门撞开的不过是堵住门缝的那个小物件,而阿飞的作用正在于设法先到达门口,进门后在众人到来之前设法将那泄露天机的小物件藏匿起来,成就密室的假象。”
  李寻欢忽然笑了,笑得忍不住又咳嗽了一阵:“不过,荆兄当真是个文弱书生吗?”
  荆非眼中忽露出一丝异样的光彩:“我不是。我想阿飞也已看出。那个门闩当真是我踢断的。”
  

  ☆、七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承认:“不错。能见有人横死面前而不动容,这已非常人定力所能。此外,常人在雪地跋涉,脚步难免拖沓,脚印或前或后必有积雪被掀起散落的凌乱痕迹,而荆兄脚印清晰完整,足见内力不同一般。”
  荆非一笑:“阿飞果然好眼力。我早年确曾学过几手防身的把式,虽不甚拿得出手,但踢断个门闩之类的倒还不在话下。不过,这样那事发房间便真成了密室,事情似乎益发复杂了……”
  李寻欢慢慢饮一口酒,道:“不复杂。”
  “哦?”荆非道,但神色似乎并不意外。
  “这客栈地处偏远,设施难免简陋,屋内门闩不过简单架在几个搭手上,这样的门闩做起手脚自然容易。初次进入事发房间,我就已发现一特别之处。”
  “什么?”
  “一个咳嗽的人自然对温度格外敏感。今早阿飞带我进他房间时,屋内寒气阵阵,因那炭盆中炭火已将尽。伙计进来加炭时曾提到,这客栈房间里炭火皆有定量,多加炭火须找老板商量。那伙计加炭后又仔细打扫起炭渣。些许炭渣尚如此看重,可见那老板的吝啬不是虚谈。此时距离你二人发现尸体仍有段时间,而我进入那事发房间却只觉屋内一团暖意。试问,倘若各房间炭火皆有定量,何以阿飞房内炭火已灭,那房间内的炭火却热力犹存?死者诸葛霆乃一平常武师,料想不会自己找老板额外加炭。因此,这炭必是他人添加的,而加炭的目的必与杀人、制造密室有关。”
  阿飞眼睛猛然一亮,道:“是冰!”
  李寻欢微笑道:“不错。正是冰。这时节窗外多得是冰挂,凶手只需任取尺寸合适的数根冰挂,垫在门闩与搭手之间,走时将门掩好。冰融化后,门闩自会掉进搭手,门便从里面锁上了。由于事先多加过炭,房内温度很高,冰融化时淌下的水很快被蒸干,地板与门闩上自然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向老板打听一下昨晚有无客人额外加炭、或是今晨有无早早离开的客人,如能找到此人盘查一番,相信会发现那人或是凶手、或是和凶手有些干系。”
  荆非拊掌:“佩服。”既而晒笑道:“那炭火的事我上楼前确实已向老板打听过,昨晚并无人加炭。不过,听知事老爷说,老板供认确实有个昨晚结帐、今晨早早离去的客人,是个带书童的痨病书生。听店里的伙计说,不清楚他们是几时走的。早上加炭时见屋内人空便上了锁,打扫炭盆时原未多加注意,但现在回想起来,确实余烬较其他房间少了一些。”
  李寻欢不经意地打量荆非一番,道:“原来荆兄早已想到。”
  荆非再笑:“我虽不咳嗽,但也怕冷。”阿飞闻声刚有些疑惑,荆非又道:“说起那痨病书生,适才在楼下听一大汉和一中年汉子边喝酒边叫嚷‘冲冲痨病鬼的晦气’……呵,抱歉……”见李寻欢并不在意,继续道,“我见那大汉像是个车把式,疑心正是他载过那书生一程,过去套话,那二人却一脸提防,叫我少管闲事,既而拍下酒钱就走。从剩余的酒坛看,二人已在楼下喝了几训。想必阿飞适才也下过楼,或许听到些什么。”说着双眼盯住了阿飞。
  阿飞听见李寻欢低咳了几声,略一犹豫,举起酒坛尽了一口,遂将刚才听到的对话复述了一遍,说及那身着大红斗篷的女子间,听到李寻欢又咳了几声。
  荆非听完阿飞的讲述,沉思片刻,忽展颜道:“这下没事了,驿站是官家的地方,官府早晚会查访在那里。”说着又抓把牛肉,尽数塞进嘴里。
  李寻欢却道:“你怎知那官府会往那边追查?”
  荆非满嘴塞着牛肉,含混不清道:“店里只走了那一个书生,官府岂有不追查的道理?找到赶车的训话不过是早晚的事。”
  “知事连荆兄都看错作文弱书生,难道相信那生痨病的书生会杀人?”
  “这不一样。”荆非就了口酒,道,“自从小李飞刀扬名天下,这‘生痨病’几个字可就名堂深了。”
  李寻欢忍不住笑道:“我还有一点不明:知事谁都怀疑,为何偏不疑心你?”
  荆非抹了抹嘴,眯眼一笑,道:“我长得面善吧。”
  这次连阿飞也不免一阵轻笑。荆非却又正色道:“这一凶案其实还有不少疑点。”
  李寻欢道:“正是。首先,自从昨日在雪地客栈被一番羞辱以后,想那诸葛霆已成惊弓之鸟。若非熟人或特别之人,他断然不会在夜半轻易开门。其次,那凶手会使用这种制造密室的方法,想必对这家客栈的作息习惯颇为了解。”
  荆非道:“李探花说得不错,但最明显的一点却未点出。”
  李寻欢目光一凛,道:“是吗?”
  荆非道:“李探花可曾见过这般拙劣的凶手:煞费苦心布置好密室,却又使用飞刀杀人,留下如此明显他杀的口实?以我揣测,凶手并非愚钝,而是另有所图。”
  李寻欢道:“你是指有意陷害?我已说过,飞刀是件平常东西。”
  “在密室中留下飞刀也就罢了,凶手何必又在死者右手上做这许多名堂?无名指、食指、琴弦、琴柱,这分明暗含着《锦瑟》中诗句:‘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这难道还与李探花无关?”
  李寻欢深饮一口酒,道:“李是大姓。我还没那个荣幸与李义山认祖归宗。”
  荆非摇摇头,踱至窗边,眼望远方道:“世所用者,二十五弦之瑟;惟锦瑟五十弦,不为时尚,天神之所用。有传记云:义山二十三岁弃仕途往玉阳山学道,遇一宋姓女冠,有情然无终。敢问小李探花:为何探花郎不做做小李飞刀?再者:小李飞刀黯然关外,彼时又华年几何?”
  李寻欢咳了一阵,猛然想拿起晾在一旁的丝帕,却又轻轻放开手,沉声低笑道:“都似你这般注诗,今日的人岂非都要随古人上吊了?”
  荆非不语。忽转过身,咧嘴笑道:“极是。难怪我考不上探花。”
  李寻欢微微闭眼,深吸口气道:“当下与其谈诗论赋,不如打探一下诸葛霆究竟有什么仇家。”
  阿飞忽道:“死的人已经死了,找到凶手也活不过来;倒是该想想将被杀死的人。我不通诗赋,但那诗句应该还有下文。”
  荆非冲到桌旁,捧起酒坛,道:“阿飞,我敬你一杯。”灌下两口,将酒坛推至李寻欢面前,道:“李探花不想告诉他的好兄弟下一句诗是什么吗?”
  李寻欢仰头应了口酒,低吟道:“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荆非朗声道:“‘庄周梦蝶’、‘子规啼血’,虽然老旧些,但也算好典。”
  李寻欢仿佛无比疲惫地抬起头,道:“《邵氏见闻后录》云:‘庄生、望帝皆瑟中古曲名’。”
  荆非不以为然,道:“此地我也来过几次,倒颇知道一个梦蝶、啼血的地方。”
  “哪里?”阿飞道,话毕才发现李寻欢已脸色煞白。
  “经正北的驿站,山西李园。”
  

  ☆、八

作者有话要说:  
  刚过响午,走廊内又是一阵嘈杂,阿飞出门,只见官府派了杵作将诸葛霆的尸身带走检殓,再向客栈老板打听,说是知事已解除对店内客商出入的限制,于是三人各打点齐行装,到楼下柜台结清银两。
  老板似是心绪仍未平静,简单的一通帐竟扒着算盘打了三四遍。阿飞忽见那算盘一角金光一闪,再定睛看去,只见算盘边框上烫金印着个纹样:三条横线,排列似一“三”字,被一圆环圈绕当中。一抬头,见李寻欢与荆非显也注意到这纹样,但三人旋即旁顾他方,并无人言语。
  出门辗转雇定辆马车,驾车的倒不是曾在客栈内饮酒的大汉。三人上车,辘辘北行。
  不多时,镇东北角的小客栈已滑过眼前。客栈内的镖队仍未离去,远远就见参差插在镖车上的两色镖旗,其中一面正是昨日在雪地客栈门口曾经见过的。当日阿飞未曾看明那镖旗的面目,今日见那镖旗在风中舒展开来,竟映着阳光反射出一圈金灿灿的暗纹,亦是三条横线与一圆环。
  阿飞转向荆非道:“你无所不晓,可知诸葛霆生前在哪个镖局?”
  荆非笑道:“自然是顶了他兄弟的缺,仍在金狮镖局。”
  “但金狮镖局数年前的镖旗却不是这般模样,难道是换了老板?”
  荆非不由向窗外张望了一番,一直闭目养神的李寻欢似也微睁了下眼。
  “与算盘上的纹样一般无二。”阿飞点破道。
  “这我倒未注意。”荆非懒洋洋地倒回靠垫上。
  阿飞继续道:“昨日我在雪地客栈门口曾听诸葛霆与那黑长脸汉子抱怨,问为何临时更改了路线。随即客栈内出现诸葛霆被人羞辱的事件。当晚,镖队其余人等显见都在此地住宿,为何独有诸葛霆一人留宿镇中客栈?这其中必定有人暗中安排。”
  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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