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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爱-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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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固不能一心一意一生一世,但细水长流,冀望有天长地久。”

那人曾如是说。

他爱送花,而他送她的花,永远是十九朵。

在二人携手同游的地方,都会留下那些花陪伴的香气。 

眼前的花瓶,是巧合,还是刻意。今夕何夕。

愣了半天,房间里的电话响起,周致寒犹豫了一下才接起,那心情难以言喻,但话筒中传来的是她在珠海的联系人那熟悉的声音,问她:“周小姐,我们七点在大堂会面可好?”
致寒急忙答好,出一口长气,不知是松快还是失落,对方殷勤叮嘱她抓紧时间休息一下,晚上可能要耗得比较久,致寒应了,放下话筒,走到办公桌前,开电脑查看邮件,如她意料中一无所获,但那种空荡荡感觉却越发浓烈起来。
六点十五分,致寒坐了一阵,心情烦闷,无论什么姿势都不能使她觉得安稳,索性站起来,到浴室去卸了妆,洗一个淋浴。
在镜子里她看到自己的身体,仍然呈现完美的S形状,饱满处吹弹得破,纤细处不见一丝多余,无论对人对己,她的精心维护都足见功效,在与时间的漫长较量中还没露出彻底溃败的迹象。
蓬松的头发挽成一个髻,盘在脑后,酒店提供的浴帽质量总是不够好,即使五星级也不例外,鬓角的头发从空隙处漏出来,打湿了,紧紧贴在她的脸上,显得致寒五官更精美,如一丝不苟的木刻。
她光着身子,对镜化妆,经验老到,手脚就快,十分钟已经足够容光焕发地去见人,临上口红的她没用日常的香奈儿橙色哑光,从化妆箱里选了CD最鲜艳的那一款魅惑珠光,嘟起嘴唇,一遍遍涂抹,用微湿的纸巾抿去多余的颜色,再涂抹,直到那娇美的唇色完完全全饱和,艳光四射。
致寒瞥了自己一眼,差池满意了,忽然眼角似有人影浮动,她吃一惊,骤然转身,几乎叫出声来,却发现只不过是挂在半开浴室门后的那件浴袍,随门动而轻拂。
按着自己咚咚作响的胸口,她出神地望着外面正对浴室门的穿衣镜,恍惚间那里站了一个人,正含笑看着她,半轻佻半倾慕地说:“小妞身材不错啊,过来给我抱一下。”
那人仿佛是沈庆平,但沈庆平不会说这种调戏如调情的话,那仿佛是另一个,那一个却早已消失在她生命中,无影无踪。
晃晃头,致寒知道那里其实空无一物,只是一面镜子,照着她神游的影子。
穿上灰色的桑蚕丝连身裙,裙子样式很典雅,微V开领,半袖,通身无一丝装饰,剪裁细节却极出色,左侧开气,到膝上两公分左右,配上黑色丝袜和简单的一字高跟鞋,只等致寒把头发正式地盘好,她就脱胎换骨,成为无往不胜的职业精英女性,唯独唇上那点珠光闪耀的朱红,透露她内心柔软娇媚的一面,欲盖弥彰。
她看看时间,最后想应该带自己那条很长的银灰色珍珠链出来,只要松松地挽两圈在胸前,这条一千块的裙子便会有一万块的效果。
不管怎么样,该下去了,她打开门,看到小米正从走廊远处走过来,看到她就笑:“周小姐,你好美。”
小米本名叫米妙玲,是她公司的员工,负责做客户联络和接洽的工作,这次要在珠海谈收购,她早两天已经过来,做会谈的安排和书面准备。这个女孩子圆圆脸,大眼睛,戴一个黑框的眼镜,笑起来两个小酒窝,亲和力非常好,刚刚参加工作两三年,干劲十足,每天都会思考自己的职业发展规划之类的问题,她很崇拜周致寒,一有机会就缠着她谈人生谈理想,谈得致寒都怕:平时糊涂不知时日过,和年轻人一对上,就知道自己世故成熟的程度已经到快要烂掉。
致寒对她笑一笑,抚摸她剪得光滑丰厚的娃娃头,说:“你也很美啊,新做的头发?”
小米点点头,娇憨地说:“真的好看吗?我家里人说我看起来像个无锡福娃。”
致寒忍俊不禁:“的确有点像。”
两个人并肩下楼去,小米很尽职地汇报:“对方已经到珠海了,刚才和我通电话说可能迟一两分钟,今天香港到澳门过关很多人,不知道为什么。”
致寒尽量让自己不要显得迫不及待,忍了一下才说:“来的人什么来头,你有资料吗。”
小米跟她做事有一段时间,工作的风格学得像模像样,立刻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文件夹:“有的,我从网上找到很多关于他们的信息,周小姐你看一下。”
电梯里的一会功夫,周致寒草草过了一下目,资料不少,不过内容都四平八稳,没有什么新鲜的地方――真正有用的资料,也不大可能这么容易就找到的。
怕小米觉得没被重视,她多看了一阵才把文件夹还回去,说谢谢,小米兴奋地眼睛发亮,背脊都挺直了不少,致寒爱怜地看她一眼,两个人已经走到酒店大堂的咖啡座,有一个身穿笔挺西装的高个子男人早早就站了起来,向周致寒微笑致意:“周小姐?您好,我是peter; 一路辛苦了吧。”一面递上名片。
这个男人年纪不大,行事说话却相当老练,灰色西装剪裁精致,上面有细得看不见的格子纹路,他生着一张窄窄的面孔,下巴稍微尖了些,不够男子气,幸好其他地方倒还端庄,从衣着和说话的风格来看,多半是香港人。
致寒看了看名片上的头衔,简单的投资经理而已,她微微一笑,握手,并没有把自己的名片拿出来交换,坐下,说:“哈佛?耶鲁?”
peter露出掩饰得相当得体的惊喜笑容,说:“耶鲁。”
小米在一边神色稍显慌张,致寒便向她解释:“peter手指上戴的戒指是美国长春藤联盟学生的标志,金融专业?”
peter肃然起敬:“是的,周小姐眼光真好。”
她懒懒地:“以前见得多。”眼神从他那根黑白抽象图案的领带上一略而过。
似褒似贬,区区几个字,气象万千,peter顿时觉得这个女人绝非易于之辈,打起精神来谈生意:“周小姐已经对我们公司有所了解了吧,不知道对之前的收购方案有什么想法。”
周致寒静静看着他,欲言又止,小米在一边微微侧着头,躬奉盛事一般兴奋,眼睛晶莹闪亮。
发问方投来探询神色, 又似催促又似抚慰,那职业化的笑容一直在嘴角,周致寒按一按自己的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此情此景,分外滑稽。她双手撑在自己膝盖上,似乎随时会起身离开一般倾斜着身体。
慢慢问:“你们公司做公关业务这一块吗?”
peter显然早有准备,侃侃而谈:“主业不是,但。。”
致寒立刻打断他:“主业是什么。”
Peter答得很流利:“房地产风险投资项目评估和管理。”
她点点头:“多元化业务?所以要收购一家小得只有两三个人的公关公司?”
peter的身体语言好像僵住了一样,死气沉沉的,他轻轻咳了一声,求助般望向小米。
但后者刚想讲话,就被致寒抬手挡住了。
她似乎失去了在这里和两个小朋友打太极的耐心,直截了当地问:“你们老板贵姓。”
对方脸上明显掠过一丝意外的慌乱,比正常的反应迟了一两秒才说:“这件事我在负责,周小姐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就可以。”
周致寒轻轻摇头,随之说:“我没有别的问题,这桩生意,我唯一的条件是要你老板自己过来谈。”
Peter和小米对视一眼,看得出彼此脑海里浮起一个相同的问号―――到底谁在买谁?
致寒却不给他们更多机会,起身离开,丢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晚上不会走。”
她婀娜的身姿一直走远,走到电梯,消失在门后,留下小米和peter面面相觑,抢在peter问以前,小米已经一摊手:“我不清楚怎么回事,她刚刚到,之前还好好的。”
她毕竟年轻,觉得事情搞成这样,仿佛是自己的责任,一急,向peter发起脾气来:“你不是说你老板会亲自来谈?周小姐很忙,今天是因为你们大老板会过来才答应赴约的。”
Peter百思不得其解,争辩:“我老板是会来,但说了是晚上啊,吃饭的时候他才从澳门过来。”
总之,看起来愿意谈正事的都谈不上,能谈得上的要么姗姗来迟,要么神秘莫测。
致寒上了房间,沈庆平的电话进来,问她到了没有。
她简单应答,对方觉得不对。
“小寒你还是很不舒服吗?说话声音不大对。”
她嗯了一声。忽然间眼睛里有薄薄的泪。那个声音温柔体贴,甜得如果漏到地上,会引来一大群蚂蚁会餐。
沈庆平有点着急:“都怪我,没劝你别去珠海,要不要我叫许臻来接你回来。”
致寒才想起许臻已经回了济南,便告诉沈庆平,他在电话里啊了两声,说:“难怪他下午打我好几个电话,我开会没接,你有没有叫他用我那张卡先付医药费?三个人住院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句话听得致寒心头一暖,声音也就放柔和下来,说:“说了,回头慢慢叫他还吧。”
沈庆平不以为然:“还什么,人命关天,不少那点钱。”
他还是黏着致寒:“那怎么办,要不你别谈事情了,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过来接你。”
致寒怕他真的来,打点精神应付:“没事,睡一下就好了,你别瞎操心,我忙去了。”
对方哼哼哈哈不放电话,致寒干脆利落挂了机,生怕一个迟缓,会听到他说:“任太跟你讲那事了吧。”
灯笼纸本来就容易破,何况有心人还准备好了铁线竹签。
致寒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得一刻是一刻,能不来就永远不要来。
她打开电话,坐在沙发里看了一刻,直愣愣的,好久才发现屏幕上一片雪花点,换了个台,购物频道,长着水桶肚和扫把一样屁股的女人穿上一件神奇的美体内衣,突然三围变成了34 24 34,带着虚伪夸张的惊喜表情搔首弄姿。要不那几砣肥肉是黏上去的,要么穿内衣以前已经拿刀切了下来,要让周致寒相信身材保持起来是这样容易,就杀了她的头都不会信的。

我有没有太冲动。

叫你老板直接找我谈。

那个人是不是我想的这个人。

致寒转头去看那水晶瓶中的花。谁会把花送到这个房间给她。
不是小米,不是peter。
如果是他们送的,刚才第一面见到就会说。
含蓄并不是争取人际关系的第一美德。
之前她一直看花,现在忽然觉得那水晶瓶很眼熟。
走过去她吃力地搬起来看。
底部的刻花标签印入眼底。
奥地利一个皇室级的玻璃器皿品牌。这样一个花瓶的价格就要四位数。
她自己家里有该品牌的全套酒具,是去欧洲旅行的时候,千辛万苦搬回来的。

和这个花瓶可以接得上关系的人,只有那一个。
就算在这瞬间之前所有的猜测都是支离破碎的,这个花瓶却把一切片断串成了断言。
她重重放下花瓶,几乎要把里面的玫瑰颠出来,花色娇艳柔和,美如一个梦幻。
拉开窗帘,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致寒合掌,凝望着珠海比其他任何广东城市都要湛蓝明净的天空,脑海里空白一片,此时她所能做的,是等待,是忍耐,以人类所具备的最强大那两个美德,等待生命中无法回避的某个时刻到来。
长夜无眠。
一度又一度,长夜无眠。就算有噩梦的睡都来的好,时间容易过,你与鬼神争斗,知道黄梁一觉的尽头是苏醒。
任她逡巡到房间的吧台,喝干若干小小瓶的酒。
但她量好,求一醉而难得,更何况,她不愿意醉到那个程度—当有人中夜来访问,她无力开门。
这一夜,手机放在手边的小桌上,关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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