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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
黛玉晃晃脖子，不想去想那些普度众生的事儿。这会儿她手里抱着的，就是她的儿，一个怀胎十月、一朝分娩，也得一日日吃奶长大的儿。小佛爷睡着了，微微的鼻息，均匀沉稳，仿佛不是个才三日的初生儿，而是从容淡定的大人。可他终究还只是个孩儿，这会儿还是吃了睡睡醒吃，一会儿又要尿，偶尔还拉屎。
夜幕降临，外头依旧热闹着，佛爷悄悄回来。他没有去吃酒，而是找通达和随行的人去了。小心的站在黛玉床前，看着爱子、娇妻，狠心再狠心……
“你……”黛玉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神，忽然脑子一转，淡淡的道，“你说过的，要够三天，今儿是第三天，可实际上才两天，等明儿吧。我一定不再拦着……”闭上眼，泪一滴一滴，落到小佛爷身上，不知道湿的是谁的心。
“玉儿……”佛爷轻轻拭着她的泪，劝道，“乖，都已经准备好了。他们……都很好……”佛爷的泪，合着黛玉的泪，湿透了襁褓，还有怀中的娇儿。
“回爷，”通达在屏风外轻声道，“公主所言也有理，不如……”
再留一日，黛玉一刻也没睡，整整一夜，就那么看着他，牢牢记住他的每一根头发，每一根眉毛，每一根睫毛。抱着他，也不再觉得累，胳膊酸也不觉得，只有给他喂奶换手时才觉得有些僵硬。可这个时候，谁还管这些。雪雁喂她吃东西，她就多多的吃，好能多得些奶水，喂她的儿。从今往后……
小佛爷娇嫩的鼻子，轻轻的呼哧着，没有哭，没有闹，可听着怎么就像也是在哭。眼里，没有泪，可盯着黛玉看的时候，和她简直如出一辙的“似喜非喜含露目”，淡淡的眉头，也是一样的“两湾似蹙非蹙罥烟眉”。这眉眼，看着说喜便是喜，说愁，也是天生一段愁。睡着的时候，依旧抓着黛玉的手指，愈发的用力。
这一日，没有别人来，都被昨夜的酒灌醉了，睡着；也被黛玉不时滴下的泪伤了心，不知道为什么，既然黛玉不想见人，就让她自己呆着。佛爷一再的点检吩咐安排，又让人带信给班禅活佛，让那里也预作准备。如此这般，直忙到日暮。
听见佛爷的脚步声，黛玉心一惊，看着怀里的小佛爷，低声道：“桑儿，该走了。若是懂事儿，就放开妈妈的手。日后要乖，学会保护自己，学会照顾自己。别的妈妈都不要求，但一定要平平安安的，过的开心如意。等过些时候可能了，妈妈再请旨，到时候还能再会。”
沉睡中的小佛爷，轻轻的松开手，眼角两滴泪，轻轻落下。黛玉停了一日的泪，到这一刻，还在忍着，小心的弯下腰，轻轻吻去他的珠泪。抬头看着佛爷，将手递过去，问道：“这会儿天都要黑了，路上怎么走？”
佛爷抱过小佛爷，忙应道：“还有一半个时辰天才黑。他们先到山那边，明儿从那里走，就与咱们这里脱了干系。明儿入夜到通达家，别人不会注意到的。”
“孩儿夜里爱睡觉，别赶路。”黛玉别过头去，低低的吩咐道。
“达结，带走吧，赶紧走。从今往后，就靠你了。”佛爷亲着儿，又看着妻，狠狠心赶紧吩咐道。要做大事，他，只能这样狠心。
达结默默的进来，给黛玉行了个礼，见黛玉别过头，也不多耽搁。忙小心的接过小佛爷，又递给艾嬷嬷，二人悄悄的从后院出去，三弯两拐，由曲折和赵尼护送出了院子。很快的，一行四五个人，消失在茫茫的暮霭中，去了……
“回爷，已经走了。这里……”曲折在屏风外小心回道。
“照着计划，做去吧。还有……算了，去吧。”佛爷停了一下，又挥挥手，等曲折出去，才低下头，亲着黛玉的脸，凑着她耳畔，低声道，“难过，就哭一场，别闷着，我心痛……”
心痛，心痛！你也知道心痛！人生三大不幸，少年得志，飞来横财，出身豪门。小佛爷，出身豪门，就要在出生三日便离母而去，从此天各一方，生死难相顾。乳燕尚且恋巢，乳虎亦知依母，他呢？从今往后，何处是他的巢，何处、何人是他的母？
倒在佛爷怀里，黛玉不停的落泪，终究哭不出来，无声的痛，比哭，更让人心碎。佛爷也无言以劝，其实，劝也多半是哄人，甚至自欺欺人。黛玉既然能放手，就不是愚人，她需要的是时间，来慢慢接受，或者面对。紧紧的搂着她，伴在她身旁，风雨同舟，同舟共济。不论有什么问题，都是两个人，而不是一个人。
过了大半天，黛玉才回过神来，感受到佛爷的心意，脑子也渐渐清楚起来。搂着她的坚强的汉子，这个和大皇帝都有一比的人，在妻儿跟前，却从来都只有柔情容让，自己的儿，他难道就不心疼吗？她……也不是个脆弱的人，该面对的，她从来都不退缩。
第345节 第345章
“玉儿……”感觉到她有点儿动静，佛爷忙柔声叫道。
“恩。”黛玉应了一声，抬起头，人也坐直起来，看着他的脸，想了一下，思忖道，“这里的人，听刚才的意思，你已经让曲折设法去了。是个什么说辞？还有外头的人，而且……马上就该八月了，父皇和皇兄催过几次，我要赶紧恢复身型，然后赶紧回去。今年不比以往，一定好回去让他们看看，也替桑儿遮掩一下。”
说到这里，又倒在佛爷怀里，抽噎半天，才定下神来。等黛玉重新抬起头，佛爷才点头道：“孩儿的神示大家几乎有目共睹，等到凌晨时让曲折他们喊起来，只说梦见桑儿被神带走了，众人必然跟着来看，到时候不见了就是不见了。然后让大家别说即可。其实……他们也应该能猜到些，但不过是个说法而已。除了通达和艾嬷嬷，别的人都在。若是有人提出来，大不了我再出面，只说有神示，就是这样，也不用追究了。”
“随便吧。”黛玉愣了半天，也不想多计较。都已经这样了，让他们说也说不出个什么来。更何况通达一直很少公开露面，艾嬷嬷是近来的事儿，便是说他们害怕逃走也可以。
“玉儿……”佛爷亲着她额头，捋着她有些凌乱的头发，安慰道，“外头的人，管都别管。至于都中，他们既然还那么关心，一年多了热情不减，那就回去吧。没准儿他们是认定咱们的祥瑞，或者果真是疼爱玉儿，又何必太多心？如此反而显得不大气。至于给桑儿遮掩，也是。但这会儿已经入秋，玉儿衣服穿得多，等过了月子，恢复一下，大概就看不出来了。”
“一打眼是未必能看出来，但你忘了，母后和姐姐给我做了不少衣服，我可未必能穿上，到时候非得露馅不可。既然要瞒，就不能让他们有丝毫怀疑。”黛玉思虑着，又点点头，叹道，“日里没事儿，我也不总躺着了，你扶我走走吧。”
佛爷摇头道：“不用担心的。等满月也才八月底，就算要回去，也得九月底。虽说山路难行，冬日还可能会有冻土，也冷。但有两个月的功夫，也该到了。而且……”小心捋着黛玉的头发，佛爷轻声道，“我怎么都感觉皇上有些猜疑。虽然猜不到桑儿，但这里到底离佛国近些，他总归不大放心的。明年，大概得往别处去了。这里，也得后年才能来。”
“后年……”黛玉搬着他胳膊，喃喃道，“今儿还没过完，谁还管后年。到时候再说吧。你不是说过，只要桑儿的事情一了，别的就不用担心了？到时候哪怕留在都中，就在皇兄眼皮底下过着，看他还怎么担心。”打了个哈欠，黛玉身心疲惫，叹道，“我累了，想睡会儿。”
是夜，即将凌晨，曲折果真大叫起来，只说他做了个怪梦，小爷被天神接走，他抢了半天，被一脚踹到湖里，惊醒之后，从屋里出来，竟然一身湿透，还带着一股莲香。蒋玉菡和他一个院子的，赶紧过去，只见屋里其他地方都没水，床上也就他躺着那块有水。穗儿忙带着人过来问，也没见到人进出，也没听到任何动静，怎么会这样？
曲折不顾自己冻得浑身发抖，跌跌撞撞就要往外走，口中念着小佛爷。这里众人有的将他拦住，赶紧给他更衣，蒋玉菡等听得也怪异，赶紧到黛玉院子里。才入院门就听得黛玉哭，一边儿抱怨道：“我就睡了一会儿，你就能将儿给弄不见了，我的儿呀……”
佛爷老实的申辩道：“我不是让艾嬷嬷抱一会儿吗，谁知道……”
众人都觉得蹊跷，赶紧奔过来，也不管里头起来没起来，当下一问，小爷果真不见了。曲折跌跌撞撞的进来，也没换衣服，只披了件袍子又裹着棉被，唧唧呜呜说完，黛玉倒在佛爷怀里，登时哭开了。这回是真哭，将昨儿忍着的一并哭出来。哭的天昏地暗，将才准备露脸的朝日也惊回去；满湖的鸟儿乱飞，一谷的花儿尽谢，满山的树叶凋零，一阵狂风大作，竟然是要下雪的样子。
众人七嘴八舌，想着还要去找，赵尼却意味深长的道：“想来大概是天意……”
天意？！老天到底何意？！天机不可泄露，谁知道！总之就是不见了。
院子里消沉了整整三日，佛爷才将黛玉劝回转过来。一眼瞥见蒋玉菡和幸三，忙哄道：“玉儿……既然是天意难违，也别太难过了。倒是琪官和三儿的婚事，不如尽快办了。三儿还买了那许多东西，不如留着他自己哥儿用。等给他们办完事儿，咱们也该回去了。”
黛玉终归不好太过哀伤，而且心下也已经放开，便点头道：“很是。陈公公，赵尼，这事儿你们盯着些，虽然不能三媒六聘，但也不能乱了大礼。今儿就算纳彩，呃……她们两个都是我丫头，你们就来给我行礼即可。下去预备去吧。还有……”想了一下，圆话道，“哥儿的事情，自从怀他的时候就有些奇怪，现在既然如此，大家就都当没有这回事儿。林隐龙，你出来日子也久了，今儿吃了纳彩喜酒，一会儿我再修书一封，你赶紧替我回去给鸳鸯姐姐贺喜。陈公公，挑咱们这里有的东西，备两份贺礼，明儿一早就让他带走。”
另外还有些事儿，佛爷如此这般，都条理清楚的安排下去。众人虽然喜忧参半，但既然是天意，少不得，还是高兴的好。故而忙准备着，三两下便又热闹开来，里外充满喜气。
“回公主，我……”林隐龙一个人留在黛玉和佛爷跟前，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大想走，或者心里实在有些不大放心。看着黛玉眼底的伤，并非一句神示或天意就能消融的。
“没事儿，你走吧。回去好好安排一下，过年我们还回来。而且除了宫里，我还想见见大嫂子琏二哥，还有环儿兰儿。贾家的事儿总算平定了……还有妙玉，和巧姐儿，都赶紧让人去打听一下，至少也得让她们安顿好了，今后的日子才好过下去。”黛玉靠在佛爷怀里，脑子里想着她该做的事儿。
既然如此，林隐龙也没什么好耽搁的，拿着陈公公备好的贺礼，黛玉又让他们自己从都中的东西里挑一些，尽管挑，回来给她个单子看看即可，不给也行。众人听得都忍不住好笑。笑过之后，鞭炮放起来，丝竹响起来，纳彩，将两位姑娘嫁出去。
人生就是如此，不论如何，总得继续向前走。
黛玉的脸上，已经和缓许多，看着两个娇羞的丫头，一抹淡淡的愁笑，堆在浅浅的酒窝。
“一拜天地！”
那日纳彩，众人还有些扭捏。但随着黛玉一日日的容颜温和起来，众人也愈发高兴起来。男方大家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