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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一路走来，细细的品度，最大的震撼便是：纵使贾府再当自己是回事儿，明争暗斗，终究不过是些小丑。若说贾府富贵无匹，不说连江南甄府尚且不及，如果拿到这里来，只怕连一个殿角都不如。更别说贾府的种种盛气凌人、百般算计，原来只是为了那点儿小鸡肠。看看这里的，才知道什么事皇家风范，天家威仪。难怪有人会千方百计的想入宫，宫里人总当宫外的都是下人；贾府总当府外的都是下人；都中人总当乡下人是下人。原来不过是些见识而已，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看来还得来皇宫见识一番，才算真正开了眼界。
想起这些，似乎都与她无关系，她纯粹是来赏玩的，黛玉更觉得有趣儿。眼睛悄悄的打量着，总也瞧不够，但又不能东张西望的失礼，便只有将脚步放慢些，好看清楚点儿。随后紧跟的紫鹃和雪雁，也小心的跟着黛玉，守着自己的本分。这等模样儿更是让戴德及随行的太监宫女感慨万千，都当这主仆乃是仙品。
紫鹃和雪雁的心情跟黛玉大不一样，不仅惊叹，也颇有些震惧，天威之下，没有几个人能躲得过。不过两个丫头之间也不一样，紫鹃眼里颇有些艳羡，如此繁华富贵，见过一次是个难得的荣幸，想抱琴能终日生活在此，怕是更好了。如果有些机缘，入了皇上的眼，那也可以平步青云、做上主子、一般的享福，或者至少比她们这些丫头是体面多了。
雪雁心实，只想着这种地方只怕比贾府更加复杂难对付。而黛玉在此则更加势单力孤，便是贾母那般，或者姐妹们也经常心有余而力不足，但偶尔也能回护黛玉一下，在这里可一点依仗都没有。姑娘又凡事随性，不肯屈就，如果一时违了谁的意，这里又有多少尊贵的皇家人，或者有权有势的内官或者狗仗人势的厉害的奴才，随便动动手指都能把姑娘拿捏了。她一个小丫头，到时候可该如何是好？越想越担心，越想越害怕，到最后都有点儿发抖了。
不过这也有点儿疑心太重了，草木皆兵，杯弓蛇影，实在有些没必要。别说皇家的人也有皇家的规矩，哪里就能随便跟人过不去；也别说黛玉如此聪慧伶俐之人，平时也不会去招惹谁；更别说她在此与谁都无涉，不过是皇太后怜恤，召她来一趟，若是搁在寻常人家，大概还算是个客人，很该受到尊重才是，又何必多担心呢？
“林姑娘请稍候片刻，待我通秉一声，便可进去见皇太后了。”戴德领着黛玉到了外殿，把她先带到暖阁间安顿好，又叮嘱小太监好生服侍，才准备进去回话。
“戴公公回来了，皇太后让我来瞧瞧，让来了就进去，不必多礼。”黛玉刚坐下，茶还没送上来，就见一个看服饰是八品的太监过来笑道，边说话边打量黛玉，不由得满口赞道：“不用说，这位姑娘一定就是林姑娘了。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唯有见过才知道，那些传说都不大确切。看这通身的气派，便是世外仙姝也不过如此。”
第64节 第64章
戴德笑道：“她一个姑娘家，脸皮薄，你别臊了她。便是世外仙姝，也没有你这样看的，一点儿不像皇太后跟前服侍过，反倒像个乡野村夫，新鲜的很。林姑娘，他姓陈。”
陈公公也不恼，接着笑道：“我说得原就是实话，怎么怨得我新鲜？像林姑娘这般人品，只怕一会儿皇太后还得新鲜呢，难道戴公公也这般说皇太后的不成？别说天下少见，只怕放到天上也不多。我一会儿跟皇太后请旨，这差事儿派给我倒好，我也多看两眼，饱饱眼福。”
黛玉赶紧起来跟陈公公见过礼，喜得陈公公无可无不可，待见到小太监上茶，才想起来该赶紧带着黛玉进去拜见皇太后了，倒是又被戴德取笑了一番。
正殿内，太上皇和皇太后都穿着寻常的衣裳，看着随意亲切些，刚用过早膳，这会儿正在吃茶休息。见陈公公和戴德进来通报，便赶紧让黛玉进去。
戴德把紫鹃和雪雁留在外面，和陈公公一左一右扶着黛玉，缓缓的进到殿内。但见里边龙舞凤翔，鸾回鹤伴；金砖铺地，白玉为床；香烟飘渺，丝竹悠扬。太上皇和皇太后端坐在御榻上，便是寻常便袍，也遮掩不住天生一身贵气，自然无限威仪。等黛玉行礼之后，皇太后和蔼的笑道：“林姑娘免礼，来，就坐在我跟前，让我好好看看，也好说话。”
“谢皇太后恩典，皇太后在上，小女不敢僭越。”黛玉谦恭的回道。
“不用客气，你过来吧。”皇太后伸手叫她，黛玉没办法，只得遵旨过去，皇太后拉着她的手轻轻拍着，淡淡的叹道，“你是个难得的好姑娘。令尊英年早逝，就留下你这么点儿血脉，可惜可叹。令堂我也见过几回，也是个难得的好姑娘，真是可惜。你兼具令堂的贤德和令尊的才华，看到你不能不想起他们来，却已经隔世……”
“启禀皇太后，家父家母承蒙皇上眷顾，却无福消受，又未能为皇上竭尽愚忠，有负圣望，家父一直歉疚不已，还请皇太后宽恕垂悯。”黛玉也不由得红了双眼，小心应道。
“令尊才高八斗、为人做事稳重可靠，做了不少大事儿；好孩子，令堂端庄贤淑、知书达礼。不过过去的事儿就算了，倒是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要寄人篱下。也是怪我疏忽，都不曾过问一下，让你受委屈了。如今我既然想起来，就没有再让你受屈的理儿。贾府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今儿既然来了，就留下来玩几天，散淡散淡，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皇太后叹息一遍，又赶紧下旨。虽然是第一次见到黛玉，不过眉眼之间还真是有些故人的样子。
虽说此事是受大皇帝的委托，但既然召她来，相见之下，倒也是满心欢喜，说实话，比她亲生的公主实在不差什么。黛玉推辞一番，到底还是依了。
“回皇太后，合昌公主求见。”黛玉刚应下来，就见太监进来通秉道。
“这孩子，怎么才来？让她进来吧。”皇太后笑道，说完又拉着黛玉的手道，“合儿比你大几岁，但未必有你懂事，你别嫌弃她，就当个姐姐一般，相互做个伴儿。她虽然从小被我惯坏了，但大礼还是知道的，你们一块儿说说话，大概比我们这些老古董顺意些。若是你们投缘，日后你也多个姐姐，就更好了。”
不过皇太后话虽如此，黛玉可不敢妄攀。等皇太后话说完，黛玉赶紧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得合昌公主已经进来了。
众人见过礼，皇太后看着合昌公主的样子才想起黛玉也是病着的，赶紧问道：“林姑娘，你身体好些了吗？要不要让御医来看看？”
“启禀皇太后，小女已经好多了，不敢有劳御医。”黛玉回道。
“恩，有神医看大概比御医还好些，至少你的病是如此。合儿，林姑娘也是玉体违和，你比林姑娘大几岁，算是小姐姐，这几天要好好照顾她。我把她安排到你偏殿，你愿不愿意？如果不愿意，我另外安排；若是喜欢合得来，你要让她跟你作伴也使得。”皇太后吩咐道。
“回母后，儿臣看林姑娘竟如妹妹一般，乖巧伶俐，爱都爱不过来。既然母后有旨，儿臣便当她是妹妹了，自然是吃住一块儿，还请母后放心。听闻林妹妹博闻强识，精通诗书，儿臣还想好好讨教一番呢。”合昌公主已经打量了黛玉好几回，惊叹之情溢于言表，同样是病，却给黛玉平添一段风流，让人打心眼里喜爱。相形之下，似乎还真有些自惭形秽。
“那就好，只是琴棋诗书，不过是怡情养性的，你们现在都病着，也别太当一回事儿，累着了。林姑娘带了几个丫头来？戴德，你给林姑娘再添六个宫女六个太监，嬷嬷也安排几个，别怠慢了。既然合儿要跟她一块儿住，饮食上也一样吧。合儿，林姑娘身子向来弱，你们玩的时候记得别太累了。林姑娘才来，先去歇息一会儿吧，晚膳一块儿过来用。”皇太后安顿完毕，便下旨打发两个小的，让她们自己熟悉一下去。
出了含元殿，合昌公主拉着黛玉的手又仔细打量起来，只觉得耳目为之一新、神清气爽、心情舒畅，啧啧赞叹道：“难怪都在传说林姑娘如何出众，我还不十分相信，以为不过是一传十十传百传走样儿了。没想到竟然比说得要好得多。林妹妹的气度可不是那些凡夫俗子说得清楚的，要我说……嗯……应该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黛玉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自从入宫到现在就没少被看过，听到的赞叹也不少，不过看样子合昌公主也是年轻活泼，大方随和，不论怎样，相处应该不成问题，便赶紧回道：“公主谬赞，我实不敢当。倒是公主兰心蕙质，谦和有礼，确是我始料未及的。最近要打搅公主几天，还请公主见谅。若是有何不当之处，或者我丫头失礼了，还请多提点宽恕。”
“既然这样，咱们也不用客气。寻常人家还有个闺阁姐妹做个伴儿，说说体己话。偏我什么都没有，还得时常小心提防着，兄弟姐妹都像做贼似的，不是惦记着别人就是怕被别人惦记上。我看林妹妹倒是坦率真诚，如果不嫌我粗俗，咱们就结为金兰吧？”合昌公主似乎变了一个人似的，认真热情的提议，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回公主，公主忒谦了，让我惭愧无地。承蒙公主抬爱，若是公主不嫌弃，能陪伴公主左右，已是万幸，哪里还敢当公主姐妹相称？”黛玉也非常吃惊，不知道公主到底什么意思。虽然公主说的话她有些同感，或者略微听说一二，但到底她贵为公主，还是留些分寸的好。
既然如此，合昌公主倒是不勉强，拉着黛玉回到兰林殿，两人也确实都有点儿累了，赶紧收拾完歇个午觉，养养精神，便是有再多的话，等醒来再说也不迟。左右皇太后没说到底留黛玉多长时间，大概说长便可长的。两个姑娘也不管那许多，自像姐妹一般自在去了。
话分两头，今日一早另有一人悄悄被请进宫，此时正在凤藻宫，可没有黛玉这么惬意。
“你？……就是世外神医？”元春盛装朝服，端坐在榻上，原本想好好给他一个下马威，好杀杀他的锐气，摸清他的底细。可惜，世事不能总遂人愿。在见到他的第一眼，除了一身风度翩翩，浑身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王气，心就被搅乱了。就连见佛爷没给他行大礼，也没顾上指责，心下一种没来由的惊动，还有些压抑和震惧，甚至让她都无法坦然面对。
“化外之人，徒有虚名而已。”佛爷淡淡的应道。既然元春要见他，而且他又不能推掉大皇帝的委托，还不如来一探究竟，也好做到心中有数。就算是鸿门宴，或者龙潭虎穴，他也要来闯一闯。因此一早夏守忠到客店的时候，他已经收拾好等着了。原想他一个外男是不能随便进到后宫的，谁知道夏守忠三两下就把他带进来了，还真有些本事。
“大胆，跟娘娘说话如此无礼，该当何罪？”夏守忠威吓道。
不过这种威吓太过苍白无力，佛爷压根就没当一回事儿，淡淡的应道：“我化外之人，不知道什么是礼。听说外男是不能进后宫的，不知道这算什么礼？”
“你……”夏守忠气的无话可说。
元春也吃了一惊，没想到佛爷说话是绵里藏针、豆腐里藏石子儿，软不软硬不硬，一点儿都不好对付。想了想只得勉强挣足气势道：“算了，这会儿也没外人，又不是什么正式场合，就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