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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杀-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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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茂摇头,道:“哪里,我这不是刚刚顺道拿回来的吗。喝了早点恢复才好。”

玉茹嗤地一声冷笑,说:“这么大的人了,居然会撞鬼,鬼才信!我嫁到你们周家也有四五年了,从没有听说过宅中闹过鬼。他一回来,就中邪了?”

这叔嫂二人在厨房内谈论宅中闹鬼之事时,周家老太太在后宅花厅内,正听王管家向她汇报这几天海陵城内的流言蜚语。她的神情严厉,皱锁的眉头和紧抿的双唇,令人油然产生畏惧之心。王管家自幼便在周家做事,侍候过上辈老主人以及去世不久的周方仙,都是和善雅致之人,很好相处。可就是眼前这位自己亲眼瞅着嫁入周家来的,从小媳妇熬成掌家之主,从端丽委婉的轻盈丽人渐渐变成了鸡皮鹤发老妇的女人难以相处,心底产生了不屑和对立的情绪。

第一章(5)

这种情绪从周方仙去世后不久,周邹氏掌握了周家的权柄后,日益强烈,也愈发令他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像此刻,周太太拍了一下桌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周家的事情,我关嘱再三,不要随便往外传,可是下面那些人、不成器的东西们就是不听。好了,现在四下里都自传说周宅闹鬼了,都说什么周家阴盛阳衰,压不住邪气。是我这个老婆子碍事了。那好,繁昌就要回来了,他是长子,理所当然地当家,我让贤!”

说着,她重重地跺了几脚地上那片滑如凝脂般的水磨方砖。王管家垂手不语,心底却泛起一丝绝望的感觉。目送着她发完火后站起身来,带着丫头如云前往二儿子繁盛的住处去了。

此刻,这二人正情意绵绵地厮守在一处,情话无限。冷不防老太太闯进院子,他们忙起身相迎。周太太看见这位宝贝儿子,嗓子里干笑了一声,说:“你可好,花花世界的上海滩不呆,偏要回乡下来撞鬼,还连累人家许姑娘天天来探望。我看你们两个近日择个吉日,把婚事办了。然后一起去上海。周家最近的麻烦事实在是太多了,有人在外面总是件好事。我瞧重庆也是可以去的。你的父亲生前挚友不少都在那边做高官,通融一下,还是可以的。”

繁盛万没料到母亲突如其来地催逼结婚下逐客令,不由脱口说:“妈,外面烽火连天,战乱频频,哪有家中安全?再说,这两天大哥就要回来,我总得见上一面吧?”

周太太恼火地瞪着他,压低了声音说:“你最好别见他。他是南京政府的人,你们相见,保不准会被他拖上贼船。我看,这条船上有周繁昌就足够了,不需要再爬上去个周繁盛!”

繁盛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周太太是怕自己随兄长投靠了汪精卫和日本人,不觉哑然失笑。

且说许怡坐在未来夫婿的身边,听未来婆婆的一番高论,心中又是喜欢又觉异样。黄昏后,她回到自己家里,免不了要将这些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母亲。

她的父亲早逝,当年曾经和周方仙交游甚密,也是海陵城中上数的人物。她的哥哥许致远,如今是国军某部的旅长,拥兵盘踞在安徽大别山区,虽然不能还乡,但是书信来往还是有的。这件事在海陵并不是个秘密。驻屯于海陵的皇协军中不少军官都对许家刮目相看。这些人虽然追随汪精卫做了“曲线救国”的勾当,但是心底的正统之分还是很明朗的。重庆政府余威犹在,又仗恃美援,日后事情难以预料。因此,对昔日的军中袍泽家属自然不敢怠慢。

许母对于周家了解甚详,对这位未来的亲家母颇有微辞,本来有悔亲另觅佳婿的念头。但是,一来碍着旧日丈夫的脸面,二来女儿芳心早已给了风流倜傥的周繁盛,故而只得来个随缘而安了。她听完女儿的叙述,倒也同意亲家母的意见。完婚后,让这对小夫妻去上海。自己娘家在沪上颇有点资本实力,和美、英、法、意诸国公司都有生意来往。托庇于门下,自然不成问题。

于是,她便查询婚礼的具体日期。许怡却怅然说要等周家老大回来才能定。这件事,必须先告知于他。

许母无奈地摇头,说:“这周家老大现在是个人物,应该先提前说说。不过,我看他是周家的祸根。那周太太整日里神经兮兮,一半是他拖累的。”

(五)

周繁昌匆匆返乡的行程充满了隐秘色彩。他突然出现在周宅大门前时,身穿着件皇协军少将制服,腰间挎枪,骑着匹青色的短鬃马,身后一队短枪骑兵护卫队,个个显得行色匆忙。繁昌跳下马来,在闻讯而出的王管家惊异的注视下和不安的问候声中大步跨入庭院。

他顾不上去母亲那里问候,直接查问了繁盛的所在,径自登门。

这会儿,繁盛正坐在盆景下的桌前品茶,翻看着本沪上带回的杂志消磨时光。陡听得皮靴声响,抬头望去,大哥繁昌一身戎装而来,不由暗吃了一惊。繁昌见兄弟脸上闪过一丝惊诧,不由洋洋自得,阔步在院中走了几步,朝窗内招呼道:“老二,出来聊聊。我瞧这屋里怪闷人的。你说说看,我这身军服威风不?”

第一章(6)

繁盛出了门,上下打量一番,说:“非常时期,不宜著军服招摇过市。大哥,你威风是威风了,但威风是有代价的。”

“什么代价?”繁昌脸色一板,口吻变得严厉起来,脱口反问道。繁盛没有吱声,悠然一笑。

繁昌见他未曾答话,自觉也有些唐突,便解开扣得严实的领口,松了口气,说:“上海滩是个纸醉金迷的地方,你不在那里享福,溜到海陵来做什么?”

繁盛冷冷一笑,说:“你这话问得倒和老娘一样。似乎我周繁盛是个扫帚星,要给这家里带来灾祸的。告诉你,我回来是准备完婚的。我要娶老婆了,怕是不碍您的事吧?”

繁昌凝神想想,问:“是许家那姑娘吧?几年前我看还是个小黄毛丫头,这一眨眼间,居然就要嫁人了。”

繁盛啼笑皆非地望着他,未置可否。

不久,满宅的人都知道大少爷繁昌回来了,而且是带兵回来的,俱都颇为好奇地涌到二少爷繁盛的院子外看热闹。周太太听说大儿子回来了,没来见自己竟先去了二儿子的住处,心中隐然有数,便领着仆妇丫头走了过来。耳听得这俩人在院内的对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跨进院门,说道:“繁昌,听说你今儿个弃文从武,投笔从戎了,带着军队班师回朝吧?”

繁昌见母亲亲自来了,笑道:“江北局势太乱,几方势力争夺激烈。省府授了一个保安处长的虚衔,又拨了一队精锐护卫给我,我们一路上马不停蹄,进了海陵地界才稍稍心定。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周太太叹了口气,说:“周家真是祖上有德,出了能征惯战的武将了。瞧着你肩头金光闪闪,我可是心慌得紧。在家里,你还是脱去战袍换布衣吧。”

繁昌见母亲如此说,不便违拗,便自回玉茹的房中去换衣服。此刻,白玉茹早知他回来了,便在房内守候。眼见他悻悻然不悦的模样,不禁问了一句。繁昌冷笑说老娘看不得军服入宅,督促自己换了,真是不识时务到了极点。现在的天下,纷纭争霸。管他蒋委员长、汪主席,日本人和新四军也好,谁有队伍,谁便腰杆硬直。像汪主席这样的人中龙凤,见了那些手握重兵的武夫们,还得赔上笑脸,高官厚禄地哄着玩。

玉茹看着他手忙脚乱地换衣,默默无言。繁昌心里觉着奇怪,边系纽扣边看她冷漠的神情,咂嘴道:“今天倒透着奇怪了。你怎的不说话?”

玉茹淡淡道:“你一进门来就说个不停,哪容我插嘴?”

繁昌叹口气,摸摸她白而细嫩的脸蛋儿,摇摇头说:“算了,今晚我好好陪陪你,别生闲气了,行不?”

玉茹避开他的手,勉强一笑。

夜宴显得沉闷清冷。大约是由于繁昌的身份特殊,周太太一改日久养成的啰嗦的作风,寡言少语地坐在那把昔日丈夫惯坐的红木圈椅上,默默地喝汤。

周家三兄弟虽然是挨臂而坐,又有美酒佳肴,但似乎都提不起兴致了。倒是席上两个青年女子却打得火热,正眼也不瞧这三兄弟,私下里以妯娌的身份互相谈论,并将女人之间那套交际的手段用到了极致。先是互赠随身的金玉饰品,然后便时而耳语,时而挟菜,时而一起去关心周太太的饮食,有效地搅活了半桌宴席的气氛。

周太太望着这两位儿媳窃窃私语的欢乐模样儿,不觉脸上也漾起一丝会心的笑意。可是,她的眼光转到那三个正襟危坐的儿子们身上时,不由从心底无力地叹息一声,站起身来,颔首道:“你们慢慢吃,我去后面歇息。”

周家三兄弟和女人们忙也起立,恭送母亲离开。随后坐下来,也都甚觉无味,便由繁茂开头,先行告辞去了。繁盛借口送许怡回家,也跟着离开。只剩下繁昌夫妇面面相视。繁昌无奈地一笑,对妻子说:“一路上兴冲冲返家时,可没料到这般的冷淡。”

玉茹强笑道:“也不,我想他们大概是久不见你,有生疏感了。以后,你虽然在外面忙碌,可还是要记住常回来住住。”

第一章(7)

繁昌夫妇去后宅周太太处小坐片刻,请安后回到自己的卧房内。繁昌有点儿魂不守舍地望着那件挂在衣帽架上的少将军服,似乎心事重重。玉茹见了,心觉奇怪,便问究竟。他思忖片刻,摇摇头说没有事。玉茹却是不信,认为丈夫必然有事藏在了肚子里。繁昌有点不耐烦,漱洗后上床睡觉。玉茹尚算乖巧,见他的神色不对,便不提此事,熄灯睡觉。

(六)

夜半时分,北风吹起,潇潇雨落。雨丝在风中横斜披乱,击打在屋顶瓦面、叶落未尽的枝头,以及青石铺就的台阶和道路上,发出一阵细密的声响。这声音和北风中的寒冷,愈发地令海陵城中的居民们感觉到了居室内的温馨和睡眠的幸福。

这一刻,灯火俱灭的周家宅中,一个黑衣披发的女子魅影般从大门照壁后的阴暗里走出来,脚步轻柔犹如狸猫,贴在建筑的边缘走向繁昌夫妇所在的院子。在院门外某处,这女人的身影又隐没不见。不久后,居然从繁昌夫妇的卧房内一堵墙体镶嵌的板壁处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她似乎对于屋中的环境、摆设极为熟悉,即使是在漆黑的夜幕中也毫无障碍地靠近这对夫妇俩熟睡的床前。趁着他们熟睡之际,她拔出把锋利的剪刀来,俯身稍稍揭起被头,先将浑然不觉的玉茹披垂的长发剪去一大段。然后,又在繁昌耳边放置了一样东西。做完这些事情后,她收手而立,似乎是欣赏一幅画作,颇有兴趣地看了片刻,转身沿来路返回,在那堵板壁前隐没消逝。

夜仍深沉,雨丝渐缓,寂冷无声地濡湿了地面和建筑。方才这一幕,似梦非梦,给这座陈年老宅渲染上了无尽的诡秘和惊惧。

夜雨潇潇,直至天色未明时才止住。这是阴郁的天气,不复前些日子的阳光艳丽。深秋向冬季转换的时间已经到来。

次日上午9时许,昨夜里久别胜新欢的周家大少爷繁昌房中,传来玉茹尖厉的叫声。接着,繁昌穿着睡衣匆匆走了出来,气急败坏地大声喊叫道:“王管家!王管家!”

王管家闻声快步赶过去。只见少主人繁昌左边脸颊上凭空多了一块血红的印记,神情极度慌乱。他忙问缘由。繁昌指指屋中,说昨夜出事了,大少奶奶被人剪去一把头发,自己的床头上还有个红布缝做的小人,样子难看至极。王管家正欲进屋去,但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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