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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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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张澤霖闻声醒来,仅有久绝的敲门声战战兢兢地响起在门外,不知昏睡了多久,只晓得月已上了柳梢,人却无法相约在昏后。

“元帅,是我,铭传。”

那声音似乎是一直紧守在门外不敢打扰亦是不敢擅自闯进来,瞧在那愚忠愚心的份上,他收敛怒气,佯装无碍,平静道了声:“进来。”

孙铭传进了屋子瞧见他依然纹丝不动地坐守下午的地方,恻隐之心横生,不由请令:“元帅,铭传错了,请您再给铭传一次机会,把余小姐带回顺德。”

他听罢瞥了孙铭传一眼,随后默然走至案几前,取下黑色木制框子里的相片,递到孙铭传面前,坦然道:“把这个交给何茂田。”

是紧紧相拥的一对男女。女子撩眉楚盼地眼望于男子,笑涡云云,会说话的眸子荡尽种种深情,男子亦是低额凝望与她尽在眉目,两根手指缕着她的柔软发丝说不出的款款爱意。

孙铭传再也不敢揣摩他的真实意图不敢擅作主张:“让何茂田去找谭继昌?”

他嘴角微微上翘,神色自若:“不,只见谭世棠。”

似乎一霎那,他沉寂的血液再次沸腾,熄灭的斗志再次被完美无缺的计划燎燃,他不仅要宛静回他身边,还要谭家完完全全诚服顺德。

 梨花落尽染秋色(13)

宛静课后递过辞呈,校长不惊的眼神假意客套,说她对工作认真仔细,深受学生爱戴,是难得的优秀老师,随后又恭喜了她一番。她亦搪塞地道了谢,既然与名誉校长冯梓钧定了婚事,哪里还会放着大家少奶奶不做出来教书的道理?校长连挽留的一字片言都不愿多讲。

桃根的出现很是及时。

她整理完行装打算去车站买过票便以此为借口与槿芝道别,偏巧桃根挽了碎花包裹从定州过来,瞧见她先是哭哭啼啼一阵子,接着便跪下来抱住她,呜咽地请她收留自己。

桃根这丫头自幼父母身亡,七八岁便被卖到谭家,尽心尽力服侍了表哥七八年,怎会突然来了许昌哀求自己收容?她来许昌多日,也不曾见姨丈派过贴身丫环前来服侍?她微蹙了娥眉,扶了桃根起身便问:“谭家又发生了什么事?”

桃根刚拿袖管拭擦了眼角,听了她的问话眼泪又是哗啦啦往外直泻,只顾摇头,一句也是啃不出来,半晌方才回道:“少爷他要订亲,老爷给了我些银子,打发我离开,我不知道能去哪里,只好来了许昌找表小姐你。”

表哥要订亲?

表哥打算迎娶别人?

男人不都是再重复千遍一律的故事吗?

这世上有谁会独独爱恋一人,直至孑然一身?

她心里说不出何滋味,领桃根去了客房,拿过丝凉帕子替对方抹干尽眼泪,安慰道:“你也知道我一个人自由惯了,哪里需要人伺候!你这丫头搁在寻常人家也该出嫁了,要不,明儿,我拖人帮你找个好人家……”

未等她说完话,桃根慌张摇头,抢过话便哭道:“表小姐,桃根要跟着你,桃根不嫁。”

她忽地笑了:“你放心,我会帮你找个读过书,脾气和善,通晓情理的人。”

桃根情急之下不顾思量,跪下来直道:“表小姐,我已经是少爷的人了,我不能对不起少爷,我不嫁。”

表哥的人?

若是刚才的订亲只是令她瞠目结舌,桃根的这些被她哄骗出来的话更让她触目惊心,她只觉耳边浑然一响,所有对他的尊对他的敬顷刻间崩溃,让她不由逃离三尺。

她想劝慰桃根,话又不知从何而出:“这样吧!待会儿我跟姨丈通通电话,让表哥娶你过门。”

桃根眼泪涟涟,摇头连连,说道:“我离开的时候,老爷跟我说,他和太太也舍不得我,可是何老爷从北方带来的文小姐不喜欢我,他也没有办法。少爷他逆不了老爷的意思,跟我说对不起我,给不了我名分。可我从来都没想过什么,我只要这辈子待在他身边为奴为婢地伺候他,就心满意足了。表小姐,你收留我吧!至少每次你回谭家,我也可以回去看看少爷。”

这是所谓情有独衷的爱,还是坚守贞洁的道德呢?

她一时无语,苍然感到身在许昌不由自己的可怜,只是她即将离开许昌前去南洋,往后的日子漂泊不定,居无定所,怕是尊泥菩萨,自身难保,哪里会顾及到另一个人的安危?她掏出百十块大洋银票,塞了桃根手里,直道:“你不是谁的人,也不是注定一辈子做谁的奴婢,你现在是自由之身,可以读书,可以生意,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我若是收留你,便是害了你,懂吗?”

桃根自然知道她不愿收留自己,也明白她话里的善心善意,却仍是懵懵懂懂地唤了声:“表小姐!”

她未来及继续说些安抚之言,便听到门外丫环急声急色寻她:“余小姐,老太太急着见您!”

老太太见她?老太太平日里若是想她向来亲临沁园,未曾遣人唤过她,她愣愣应了一声,看见确是贴身服侍老太太的丫环,又心急火燎,似是急不可待,便未多想,转身打发桃根道:“你先在房里休息一阵子,我待会儿送你出门。”说罢,随丫环汲汲出了沁园。

丫环只顾低头看路,三步并作两步,健步如飞,若是她稍微落后,便不顾往日里刻有的尊卑携了她的手,促声催她:“余小姐,快一些,快来不及了!”她几乎是提着心弦,紧随带路之人,脚上高跟皮鞋零乱地踏踏一路,刚问了句:“发生了何事?”却忽地听闻院落里凄凄的哭声,她浑然一震,俨然明白了什么,直奔了进去。门庭处未挂及白布,出出进进的丫环只是神色伤心,随着悲悲低沉的声音寻入房间,冯府的姨娘们皆围守内堂,哭作一团,听到丫环报了她来到的消息,纷纷让出条狭窄小道。

槿芝跪在床榻前,颤颤抖抖的身子趴在床帏,紧拉着老太太的手不放。老太太头上箍着白布青条,面色憔悴,斜歪额头,微眯眼睛,恍惚的神情发现她,干涸的喉咙顿时呼呼作响,手指也激动地动了两动。槿芝警觉万分,嘶哑的嗓音忙道:“奶奶,你要坚持住,宛静她马上来!”

老太太身子一向硬朗,怎么会突然这样?望着这世上与自己非亲沾故待自己如孙女般呵护的奶奶,一股酸酸的难过霎时如万马奔腾油然而生直捣鼻腔,她款款走过去啪地跪了下来,老太太撇开槿芝的手单单抓了她的,一丝丝冰凉气息顷刻沿着她的奇经八脉直闯眼眶,她潸然落泪,唤了声:“奶奶,是我,宛静。”

老太太无声笑了,嗓子吞咽,嘴角微抽,吃力地发出轻微声音。槿芝瞧见,慌张凑近,泪流的面颊忽地一怔,回首望了宛静一眼,随即哽咽道:“奶奶,你放心,她会答应的。”老太太听了这话,脑袋骤然一沉,眼睛安详地闭上,那只牢牢握住宛静的手亦是悄然松了开。

众人大声惊呼,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槿芝胆战心惊地凑了食指过去,转身大声哭嚷道:“大夫呢?大夫怎么还不来?”身后的丫环唯唯诺诺答道:“已经派人去请了,大夫们马上就到。”槿芝无力再训斥,重新握了老太太的手,悲悲恸恸了片刻,似乎听到了身旁宛静的默默哭声,忙拭了泪说道:“奶奶她心脏一直有问题,别瞧她每天笑口眼开,指不定哪一刻丢下我们不顾,突然地走了。”

从老太太病发急切唤她过来,方才又见槿芝那意味深长的眼色和话语,这会又道出老太太的病情,宛静懂得老太太临终前定有大事需她帮忙,她不由直言道:“槿芝,奶奶是不是有什么要吩咐我?”

槿芝摇头否认,却道:“不是吩咐,是请求。”

她信誓旦旦点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不辜负她老人家的重托。”

槿芝流泪笑了:“奶奶她希望你嫁给我哥,即刻成婚。”

如雷贯耳的一句瞬间惊得她茫然失措,那黯然忧伤的眸子顷刻间被惊慌惊恐惊愕逼得连连后退,她空空的脑袋恰如一张白纸,凑不出完整的话:“嗯?我,槿芝,我……”

槿芝的泪笑依然挂在面上,安慰她:“别看我平日里寻你和我哥的玩笑,其实我晓得,他配不上你。奶奶好像也知道,所以私下里待你亲如家人,希望你能瞧在她的面子上,能给我哥一次机会。宛静,我知道婚姻的事不是笑谈,所以刚才的话纯粹是安慰奶奶的,若她那刻真的离开,也能带着欣慰上路。对不起,我不想她牵挂我哥的婚事,死不瞑目。幸好,奶奶她现在还能喘口活气!”

 梨花落尽染秋色(14)

房间里涌进的十来个大夫打断了两人谈话。

槿芝面色紧张,拽着她的手瑟瑟发颤,瞧那不管是须发满贯的老者还是西洋医术的年轻医生接都唉声叹气,不管是把脉还是新式探测器倾听胸口皆是对望失色,最后全部积聚外堂,躬身说道:“冯小姐,请恕老夫们医术不精,怕是老太太活不过半月了!我们已经尽力而为,无回天法术,望冯小姐您另请高明!”

槿芝听完,瞬间呆愣,穆地昏了过去。姨娘们顿时放声痛哭,哭得死去活来地被丫环们陆陆续续劝回了临近院子稍作休息。空荡荡的房间不知何时只剩下她接替不醒人世的槿芝角色,在这种尴尬又忧心的氛围里似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陪了丫环静默守在病床前,小心等待。

天气阴沉了下来,虽撑起了一扇纸窗,沁园书房依然暗淡无光。

冯梓钧的脸色藏在黑色深处,瞧不出何种表情,只是音色淋漓,严而带怒,怒而微颤:“继续讲。”

刘伯宽低身回是,又道:“码头不止一人知道此事,因为那女子很是漂亮少见,又飞扬嚣张,那通关行证又确是钧少爷您的特批,所以大家都印象深刻。当时那位男子手臂受伤,却有牙痕,他们亦不敢断定是不是枪击所致。只是事后回忆起来,觉得哪里不妥,但找不出把柄,只好作罢。”

他“啪”地一掌嘎然落下,案几边围悬挂的狼毫吓得颤了两颤,与刘伯宽一样虚虚屏气,不敢大呼,半晌时间,听他再问,分明是压抑克制着愤怒情绪:“真的是她?”

刘伯宽自然知晓此事严重,方找足了人证物证才来禀告:“是,她身边那个男人凶悍跋扈,伤了我们的人不说,还扬言,余小姐是他的女人,而余小姐也坦白承认了。因为后来一直捉不到那人,报纸前日登载过余小姐与钧少爷您订婚,又刊登了余小姐的玉照,大伙觉得不解,所以才联想连篇,才沸沸扬扬地议论开。听说随余小姐北行的还有谭家管事,我今天电话也问了问谭家管事,他明显口无遮拦,支支吾吾说不清当时状况,后来干脆说自己忘了。”

他忍无可忍,淋漓挥手止了下属报告,强硬调子下令:“此事不准对外泄露一二,立即传令码头官兵,再有私下谈论盛传者,丈刑三百军棍。”

刘伯宽立正领命,随即离去。

当他愤愤低首,思维还停留“那个男人是不是北方官员”,文件夹内格外突出的一封书函却不经意地落映入眼眶。

当他抽出书信看到陌生的字迹“冯先生亲启”。

当他警惕地撕开信封倒出一张清晰照片。

时间像是瞬间静止不变的流水,也静止了他的心跳。

他眼睛眩晕,怔怔地看着照片中的她,身着蕾丝睡衣,跟其他男人相抱相拥,容颜妩媚,看着那无所顾忌的笑不曾见过,那娇柔妩媚也不曾见过。

半晌,他的冷静仿佛被五辆马匹分别朝四面八方扯裂,硬生生地撕得粉碎。

那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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