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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安魂曲-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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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我叹了口气。

“你不能给盈子写信吗?”

“浩文告诉过我,她看不懂中文。要是我丈夫在家,他可以用日语给她写信,可我觉得这种时候跟她联络很不安全。”

“怎么不安全?她是你家里的人,不是吗?”

“要是让人知道我们有日本亲戚,你知道这里的人就会发疯的。我们得十分小心。”

“哦,明白了。什么事情一到中国就变得复杂了。不过,如果你们不敢用自己的地址,用我的好了,让盈子把信写给我收,我再转给你们。”

“这真是个好办法。明妮,你真是太好了。等耀平回来,我们会需要靠你帮忙和盈子通信,先谢谢你啦。”

“这没什么。需要我做什么,只管开口。”

我不敢用中文给盈子写信,因为那样她就得找人给她翻译,那么我们家和日本的关系就会被人知道了。经过这次和明妮的谈话,我觉得和她关系更亲密了。我知道丹尼森夫人看她不顺眼,但我为了帮助朋友,什么都愿意做。





三十七


两个星期后,身体恢复了一些的丹尼森夫人,提出由她来为金陵学院管账。明妮很乐意,因为不论她怎么费劲儿,总是对不上账。要论理财管账,丹尼森夫人比明妮可是强得太多了。而我却有几分担心,又不明白老太太何以这么急于接管财务,这可能是她全面控制学校的第一步。事实上,她才是这里有实权的人,因为我们从美国得到的捐款,大部分要经过她的手。另外,学校里大多数学监和系主任,都是她的学生。

自从丹尼森夫人回到南京,她就一直说,想到城里去转一转。我提出陪她去一次,她欣然接受,不过,她希望走着去,不坐人力车。我们就动身去市区南面原来娱乐区的夫子庙那一带。我们俩都挎了二个印着“金陵女子学院”字样的书包。她穿了一条长长的绸裙子,裸露的两臂上满是雀斑。她这身夏天打扮让我惊异,天气还没那么热啊,我则穿了件坎肩和府绸裤子。我们刚走出大门,就迎面撞上了一群人,只见一百多名妇女跪在那里,都是些面黄肌瘦的穷人。明妮正站在她们面前。她们叫着:“女菩萨,救救我们吧!求您救救我们!”

“都请起来吧,”明妮喊着,“起来,都起来!”

“可怜可怜我们吧,女菩萨!”

“给我们些活儿干吧!”

“求您帮帮我们!”

“起来,所有的人都起来!”明妮又喊。

她们谁也不听,还是一个劲儿地求她,有几个甚至还磕起头来。“请你们站起来,我们才好说话,”她大声说道,“不然我就回我办公室了。”

最后终于有人站了起来,有几个人向前走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丹尼森夫人问我。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我回答说。

明妮对几个为首的女人说:“你们这是干什么?”

“魏特林院长,您不是要开一个鞋厂吗?”一个绑着裹腿的中年女人问道。

“请您雇些我们的人吧,院长。”一个小个子女人恳求说,“我们家里都有挨饿的孩子要养活。”

“这里没有什么‘院长’,”丹尼森夫人开口说,“我们是大学,只有校长。”

女人们一脸困惑,根本弄不懂“校长”和“院长”的区别。明妮对她们说:“丹尼森夫人是对的,不要再叫我院长了。就叫我华小姐,听见没有?我们没有任何办工厂的计划。你们听到的是谣言。”

看她们还是不信,明妮又说,“如果这里将来要开工厂,你们就都管我叫骗子好了。我们是所大学,不是开工厂的。明白了吗?”

有些女人转身离开了。另外几人走上来,跟明妮打招呼,丹尼森夫人离她们远远地站着。她一直皱着眉头打量着她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丹尼森夫人和我接着往外走,上了宁海路。因为这条路很漂亮,当地人又称它为“基督路”。我们很为这条路而自豪,这是一九二一年金陵学院动工那年,南京城为我们学校特别修建的。学校建筑的私人承包商阿洪,对官方的工程师和工人很不信任,担心他们为这条街打造的地基不够牢固,经不住他的卡车碾压,所以求助于明妮。她仔细读了《大英百科全书》上关于道路修建的每一个字,从铺路的石子,到使用蒸汽压路机代替人工拉的石头磙子,都提出了详细的要求。结果,修这条路花费了相当于最初计划十倍的钱,所以这条路至今仍然完好无损,而周围同时期建造的其他街道,在两三年内都已经破损,不得不重新铺砌。

丹尼森夫人和我继续朝南往瞻园一带走,夫子庙就在那边。她似乎对刚才发生在学校大门前的事情耿耿于怀。那种场面表明,家庭手工艺学校又是生产肥皂、蜡烛啦,又是生产毛巾和雨伞啦,可能给了那些妇女错误的印象。老太太一直沉默不语,弄得我挺别扭。我知道,被那些女人称为“女菩萨”,一定让明妮感到尴尬,而对于丹尼森夫人来说呢,那就带有偶像崇拜的意味了。

我们走上中正路时,老太太终于说话了:“明妮太过分了。她不应该纵容那种个人崇拜。”

“我敢肯定她根本不喜欢别人那样叫她,”我壮起胆子说,“那些女人让她很尴尬。”

“她应该感到羞愧。没有哪个活着的人应该被称为神。”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茬儿,就继续沉默了,觉得很不舒服,还因为陪丹尼森夫人进城这事,我没告诉明妮。一路上,我看见一些日本商店都关了门,也许因为生意不好,主要是他们的东西太贵,也没法运到乡下去。我听说,有些日本店主和餐馆老板已经离开南京。留下来的商人,有不少按照“伪满洲国”的惯例,和中国人合伙做生意,或是只当保护人、中间人,好无本获利。

我们看到很多小商贩、小店铺,有些甚至在卖盗来、劫来的艺术品——画卷、字幅、玉器和青铜器。有个小贩只要两块钱就肯出手一对明朝小花瓶,丹尼森夫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拿起它们,转过来又转过去,细细地端详了好久,最后还是放了回去,也许是不想让我看到她买偷来的东西吧。我告诉她:“现在,只有吃的东西贵。”的确,一只骨瘦如柴的小公鸡,也要卖两元钱。

夫子庙一带又恢复成了集市,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手推车、驮着筐的驴子、牲口拉的马车。街道两边,很多房屋依然没有屋顶,有些房子上边的一层楼都不见了,可下边一层,商店照样开门。这里有餐馆、菜市、茶馆、鸦片馆、理发馆、满是鸟笼和金鱼缸的宠物店、中药店、当铺,甚至还有一家澡堂子。我们走到哪儿,都能听到小贩唱歌般的叫卖声。在一个街角,一群人站在一个宽宽的布告栏前边。布告栏上钉着今天的各家报纸,供那些买不起报纸的人阅读。布告栏不远,是窄窄的秦淮河,静悄悄地流淌着,发绿的河水被微风吹出几丝涟漪。河对岸,几个中年妇人在岸边的平坦石头上,正在用棒槌捶打着涮洗的衣物。一条红篷小船从拱桥下边划过来,船上两位先生正在下棋,船尾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在划着桨。

一条小巷口上挂着两串小小的太阳旗,我看见里面有几家妓院,都开在带阳台的最顶一层。有些妓院,从窗户上的照片就可以看出来,是雇了从日本来的女人。尽管多数日本妓女已经三四十岁了,收费却比中国女人的同样服务高出一倍,比朝鲜妓女的收费也高百分之五十。我听说过这样的地方,却没想到今天在这里亲眼看见。傀儡政权里最活跃的人物潘吉米,对这些妓院的建立起了重要作用。私下里,中国人对他在这个问题上扮演的角色,不时地争论,有些人说,潘吉米为这座城市找到了一条保护良家妇女的途径;另一些人却坚持说,他向魔鬼出卖灵魂,已经成为这儿的头号卖国贼。我本人也相信,他应该为推动建立这些妓院而受到惩罚。城墙上曾经贴出过一张大海报,宣布等我们的军队一打回来收复南京,就会砍掉他的头。

潘吉米还曾经是国际救济委员会董事会的成员,积极投身过慈善工作。他是为数不多的外国人能够相信的官员之一。公平地说,他最多算个三流卖国贼,跟“自治政府”里其他官员差不多,而最大的卖国贼,是跟日本人合作,还在忙着组建傀儡政府的那些人。不管大大小小的卖国贼怎样为自己辩护,国民党已经做出了对叛国罪明确和无可争辩的定义:在敌军占领中国土地之时,为敌人做事的人,就是卖国贼。

此时丹尼森夫人的情绪好多了,已经从刚才的事件中摆脱出来,她说:“不可思议,你们中国人任何灾难都挺得过去。”

“就在一年前,这里还是一片废墟呢,所有的房子都被抢劫一空,房顶不见了,很多建筑被烧毁……谁能想象这一带这么快又恢复过来?”我一边说着,心头再一次腾起怒火。我居住南京这么多年,已经把这里当做新的家乡了。

“我感觉,”丹尼森夫人继续说,“这座城市在历史上曾经一再被摧毁,所以这里的人们一定习惯了各种各样的浩劫了。”

“没错,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们能挺过被日本占领这样的大灾大难。”

夫子庙已经用红漆重新刷过,就连门口的大石狮子和门边挂着的牌子,都被刷洗得干干净净。嵌着琉璃瓦、翘着飞檐的牌坊上垂挂着两排灯笼,每个灯笼上都写着“福”字,灯笼下边,人们挤进挤出。日本人似乎打算保留这一处名胜,想恢复它的声望。

我们走进河边一家文具店,看看能为学校买点儿什么。店主是个胖脸男人,大鼻子一侧长了个带毛的黑痣。他欣喜地说:“欢迎光临敝店。丹尼森校长,看到您回来我真高兴。”他对她点头哈腰,眉开眼笑。

“南京是家乡,”她说,“我没别处可去。”

他的话她听了很受用,她就买了一盒金不换墨条。

我知道她不会写毛笔字,可能买下来是要当礼物吧。

返回时我们坐了人力车。回到金陵校园时,餐厅的晚饭时间已经过了,我俩就去我家吃了鸡汤面。饭后,我们喝着普洱茶,听丽雅念《字林西报》上的一篇文章。她上过教会学校,懂英语。文章说,日军刚刚占领了牯岭——江西省一个群山环绕的旅游小镇,外国人和中国高官过去常去那儿避暑,不过还不清楚我们军队这次死伤多少人。日本人宣称消灭了五千守军,但那绝不可能,因为国军已经熟悉了日本人的战术,知道怎么避免被围歼。

丹尼森夫人谢了我,说她度过了一个开心的下午和晚上。我很高兴,但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会对我好一点儿。要是吴校长在的话,她可以在老校长和她喜欢的明妮之间调停,化解矛盾,可我不过是个领班的,不可能有那样的本事。我只想明妮和丹尼森夫人保持友好关系。我不但需要保证全家能留在金陵学院这个避风港,还希望我能在老太太发火时,能让她平静下来。





三十八


被关进监狱的国际救济委员会那六个人,赶上裕仁天皇过三十八岁生日两天前的大赦,在四月二十七日被释放了五个人。我们学校的那名兼职数学老师也在被释放之列,只有一个学生的父亲还在监狱里。放回来的人都得到命令,不准把在狱中经受的折磨讲出去,否则就会被再抓进去。其中一个人的手腕给打断了;另一个,脸部已经半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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